三人也连忙跟上。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漫长。周参军策马在前,李承泽依旧骑着那匹灰骡,王五和老孙头徒步跟随。一路之上,周参军都沉默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有马蹄和骡蹄踏在土路上的声音。
一首走到接近周参军大帐的区域,眼看就要分道扬镳。周参军才勒住了马缰,调转马头,看向骡背上脸色依旧苍白的李承泽。
“李承泽…今日你算是见识了。记住,这官场…有时候,比战场更血腥,杀人于无形…今日之事,你好自为之。莫要…怪本官。”
说完,也不等李承泽反应,一夹马腹,青骢马便走向大帐方向去了。只留下李承泽呆立在骡背上,他连忙对着周参军的背影,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官…不敢!谢大人提携之恩!下官铭记于心!”
周参军的身影消失在营帐拐角。李承泽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骡背上滑下来,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官袍沾满了尘土也浑然不顾。
“承泽!”
“李二小子!”
王五和老孙头大惊失色,连忙蹲下身将他扶起,半架半抱着,几乎是拖着他,踉踉跄跄地回到了他那顶小小的独立帐篷里。
一进帐篷,老孙头就问“到底咋回事?周大人最后那句话…啥意思?什么叫‘比战场更血腥’?还‘莫要怪他’?”老孙头急得首搓手,连珠炮似的发问。
李承泽靠在帐篷壁上,仰头闭了闭眼,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吐出一口浊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声音嘶哑而疲惫,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醒和后怕:
“孙叔,王五哥…你们以为“周大人…周大人他为啥那么快就同意我用那法子。
他苦笑着:“他是在赌!也是在利用我!”
“疫病凶猛,他身为主将,本就有责,如果我处理好了,皆大欢喜,他周文渊慧眼识人,举荐有功,在帅帐前露了脸,功劳簿上少不了他一份!大将军也会高看他一眼!”
“可万一…万一我那法子失败了!疫病没控制住,甚至因为我焚尸、醋熏这些‘离经叛道’之举引发了更大的恐慌和混乱…”
李承泽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苦涩,带着一丝绝望:
“那么,我李承泽,就是那个胆大妄为、妖言惑众、祸乱军心的罪魁祸首!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周大人只需一纸文书,将我推出去砍了脑袋,便可撇清所有干系!甚至还能落个‘明察秋毫、及时清除隐患’的名声!”
“周大人最后那句‘莫要怪我’…便是这个意思!他早就看透了这步棋!他…他是在告诉我,他保我升官,是拿我的命去赌他自己的前程!成了,大家都有好处;败了,我死无葬身之地!
帐篷里一片死寂。
老孙头张大了嘴巴,叼着的空烟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后怕!他混了半辈子军营,刀头舔血,见惯了生死,却从未想过,这官场上的算计,如此凶狠。
王五虽然依旧沉默,但那握着刀柄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娘的…他娘的…”老孙头喃喃着,浑身都在发抖,“这他娘的…比土匪窝还黑啊…李二小子…你…你这差事…”
李承泽疲惫地摆摆手,“孙叔,王五哥…别说了。事己至此,多想无益。至少…我们赌赢了第一步。以后…以后的路,步步惊心,我们…更要小心了。”
帐篷里,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后怕和冰冷的现实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