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宝物。
包里面,是芙蓉服装厂账上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用防水的油纸和几层旧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再用麻绳仔细捆扎。这硬邦邦的一包,此刻正硌着他的肋骨,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每一次车轮撞击铁轨接缝发出的巨大“哐当”声,都让他浑身一紧,下意识地把帆布包搂得更紧些,手臂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酸痛。他警惕的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个晃动的身影,任何一点异常的靠近都让他神经紧绷。
邻座,一个穿着崭新笔挺蓝涤卡中山装、头发梳着油亮分头的中年人,正唾沫横飞地跟对面座位的人高谈阔论,声音在嘈杂的车厢里依然清晰可闻:
“……我们‘沪光’厂,国营大厂!这次去上海,那是跟‘永新’谈个大单子!知道‘永新’吧?纺织行业响当当的牌子!”他得意地掸了掸自己中山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国营单位,讲究的就是个信誉!规矩!钱?那都是走公账,银行划拨,安全又体面!哪用得着像那些……”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旁边衣着寒酸、抱着破包的范秋生,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那些小门小户,揣着现钱,跟做贼似的,提心吊胆,能成什么大气候?风险大不说,还掉价!”
那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范秋生的耳朵里,刺得他耳膜生疼,脸颊火辣辣地发烫。他感到一种混合着羞耻、愤怒和深深无力的屈辱。他默默地把脸更深地转向冰冷的车窗,努力将自己缩进角落的阴影里。车窗玻璃模糊地映出他疲惫而紧绷的侧影,额前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紧贴着皮肤,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一种被刺痛的自尊。
他紧紧闭上眼睛,试图隔绝那刺耳的声音,但那些关于“国营”、“规矩”、“小门小户”、“提心吊胆”的词句,却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嗡嗡作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边缘粗糙的帆布线头,那里面硬邦邦的纸币轮廓,隔着几层布,依然清晰地硌着他的指腹,提醒着他无法回避的卑微现实。车厢永不停歇的摇晃,混合着邻座喋喋不休的“国营优越论”,如同两把钝刀子,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来回割锯,一点点消磨着他的意志和体力。这一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