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女儿还没死。”
苏方琪几乎不省人事地躺在道场楼下的沙发上,李依珊按摩着她的人中,当她醒来时,那股浓郁的曼陀罗香气已经变得稀薄,隐藏在若有似无的檀香香气当中,仿佛又藏在迷雾里。
向安婕直视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的女儿还没死,你骗了我们。”
苏方琪悚然一惊,她挣扎着起身,嚅嗫着开口。她脑袋快速运转,但晕眩的感觉还摆脱不掉,让她支吾不出借口,她试图想理由,不能被发现她是为了调查诸多死亡案件而来。
“她已经多年未归,警局叫我们去认尸??”
“但那些都不是她。”
“我们也不知道,有几次我们不想去。但从来没有人见到她,我们想她已经死了??”
“是你丈夫。不是你。”向安婕打断她。
苏方琪愣住。看着眼前向安婕看似慈悲的怜悯神情,向安婕没有发怒,反而可怜她,这让苏方琪毛骨悚然。
向安婕知道了什么?
苏方琪一直不知道晓真离家的真实原因,或许是她的工作太忙,忽略了晓真的成长?但国中以前晓真都好好的啊,她们就像是寻常母女,会吵架、会冷战,但也会亲密的腻在一起,说爸爸的坏话。
晓真常常要苏方琪陪她睡,晓真胆子很小,风声树影都会让她夜不成寐。即使苏方琪因为拜访个案而深夜未归,晓真也会抱着她的玩偶在沙发等她回家,两人再一起分享一锅泡面。
母亲节的时候,晓真会精心准备惊喜;替苏芳琪过生日的时候会要求去露营。
但这样的孩子,为什么上了高中就开始锁门,将母亲拒于房门与心门之外?苏方琪尝试过很多方法,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变成这样,但她做得越多,却都只是将晓真推得更远。
后来,晓真开始逃学、逃家。
苏方琪焦虑又愤怒,不知道该拿女儿怎么办?她带晓真去看精神科,母女在车上拉扯,晓真抓着椅背,死都不愿意下车,最后咬上她的胳膊,那时候最亲密的母女面孔,却仿佛地狱互相撕咬的恶鬼。
再后来,晓真犯下大错,她竟然被校外贩毒团体吸收,开始在校园贩毒,苏方琪心如刀割,不敢相信自己女儿做了这种事情,直到她在女儿房间翻出大量的「快乐咖啡包」,她才知道经过女儿房间时,那股奇怪的味道从何而来。
那天晚上,她打了晓真一巴掌,要她滚出去,晓真就再也没有回家了。
她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赶女儿出去,再怎么样留在身边,都比在外不知音讯要好,但世间没有后悔药,她的女儿再也没有回来,偶尔会接到警察的通缉单,以及一些开庭通知,但晓真不知人在哪里,那些单子她一一签收,却无从找人。
面对婆家跟娘家的询问,她开不了口,只能说女儿学坏,现在不肯回家,丈夫更狠,对外说女儿死了。
苏方琪质问丈夫,为什么要说女儿死了,丈夫说这样不干不净的活著,比死了还不如,说死了比较干脆,再也不用面对同事或者朋友的询问。
苏方琪不能接受,她一人徒劳无功的在街上寻找女儿,只要看到与女儿相似的身影,就忍不住拔腿奔驰,大声呼唤,但哪里都找不到女儿了,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那一块肉,就此消失在世界上。
认过几次尸,每次掀开白布的时候,苏方琪都几乎死过一回,丈夫去了几次就不肯去,剩下苏芳琪一人独自面对,最后的最后,苏方琪也学会丈夫的沉默,挂断警局的电话,对外说女儿已经死了。
不会回来了,没有希望了,就跟死了一样。
“不一样。”
向安婕对她摇头。
苏方琪赫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多么想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她独自一人承担这一切,已经过了三年多,她早就不再与人谈论女儿,也不再怀抱希望,但为什么在这个拼凑着各宗教脉络而生的畸型信仰之下,她仍然潸然泪下,是不是因为把她们凝聚在这里的,都是做母亲心底最深的自责与恐惧?
“你的女儿还活着,就仍然持续造下罪孽,与世间众生结恶缘,她的业报不断加深,死后必定堕入地狱,连真尊都救不了她。”
“我找不到她??”
“真尊可以帮你。”
向安婕的手覆盖在苏芳琪的手背上,紧紧握着。
“你要相信真尊慈悲,只有真尊开恩,你才能找到女儿,才能斩断她不断结恶缘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