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的秋夜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中军大帐的油灯被风从帐缝里灌得忽明忽暗，将帐壁上悬挂的舆图照得斑驳陆离。!薪/完`本?神?栈* ^蕪_错`内?容.李默然用手指抚过图上"濠州"二字周围的褶皱，那是被无数人反复指点过的痕迹，纸页边缘己磨得发亮，像老人额头的皱纹。

"李兄弟这几日练兵辛苦，郭帅特意让俺送来坛好酒。"

徐达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着酒坛碰撞的闷响。李默然抬头时，见这位日后的开国大将正掀帘而入，粗布袍角还沾着演武场的黄土，手里捧着的酒坛用红布封着口，布角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那是濠州城里最有名的"醉八仙"酒坊的标记，寻常士兵连见都难得一见。

"郭帅怎会突然赐酒？"李默然接过酒坛，入手沉甸甸的，坛身还残留着窖藏的凉意。他记得昨日郭勇在郭子兴面前哭诉训练新法"劳民伤财"，当时帐内的气氛僵得能拧出水，此刻这坛酒来得未免太过蹊跷。

徐达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两个粗瓷碗，碗沿的豁口像月牙儿："还不是因为弟兄们练得有起色？今早郭帅去演武场瞧了眼，见队列比往日齐整了三成，回来就跟帐内亲兵说，李兄弟是个有真本事的。"他给两个碗都斟上酒，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细小的酒渣，却在灯影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来，咱哥俩先干一碗，算是替郭帅敬你。"

酒液入喉时带着火烧火燎的辛辣，李默然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想起穿越前在流水线旁喝的廉价啤酒，泡沫细腻得像姑娘的裙摆，哪像这乱世的烈酒，呛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慢点喝。"徐达给自己又斟了一碗，眼睛眯成条缝，"这酒是用淮北的高粱酿的，后劲大着呢。想当初俺第一次喝，首接醉倒在猪圈里，被弟兄们笑了半个月。"

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咚——，带着秋夜的凉意穿透帐布。李默然望着碗底未散的酒渣，忽然想起朱重八今早训练结束时说的话。当时那和尚正帮着收拾散落的木枪，忽然低声道："队列虽齐，却缺了股悍勇之气。乱世争雄，光靠规矩怕是不够。"

"重八那话，李兄弟别往心里去。"徐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碗沿，"他自小在皇觉寺见惯了弱肉强食，总觉得拳头硬才是硬道理。"他忽然压低声音，酒气混着热气喷在李默然耳边，"不过说实话，俺觉得你这法子好。上月攻打盱眙时，若不是弟兄们乱作一团，张三的爹也不会被元军的流矢......"

话音未落，帐帘突然被人掀开，冷风卷着落叶扑进来，吹得油灯猛地一暗。朱重八站在门口，僧袍下摆被夜露打湿了大半，手里攥着串佛珠，檀木珠子被摩挲得发亮："方才听见徐大哥提及盱眙之战，不知李兄弟有何高见？"

李默然看着他露在僧袍外的手腕，那里有道月牙形的伤疤——那是去年为救一个被元军追杀的孩童，被刀背砸出的伤。~萝?拉+小-税, ^蕞?新?彰′结*哽*辛^筷+这个未来将登上九五之尊的男人，此刻眼底还藏着未被世事磨平的棱角，像块裹在粗布下的璞玉。

"高见谈不上。"李默然往他碗里添了些酒，"只是觉得，若能减少伤亡，谁也不愿看见弟兄们白白送命。"

朱重八接过酒碗却没喝，指尖在冰凉的碗壁上轻轻敲击："李兄弟可知，昨日郭勇在郭帅面前说，你这训练之法是'南人诡计'？"他抬眼时，灯影恰好落在他眼底，那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暴雨将至的湖面，"他说你是想借练兵收拢人心，将来......"

"将来如何？"李默然的手指停在酒坛边缘，陶土的粗糙触感让他莫名安心，"将来若能让弟兄们少流血，就算被说成'诡计'又何妨？"

徐达在一旁急得首搓手："重八你别听郭勇胡咧咧！李兄弟可不是那样的人！"

朱重八忽然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左犬齿缺了个小角——那是小时候跟地主家的恶犬抢食时被咬的。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影下格外清晰："李兄弟误会了，俺不是来质问你的。"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黑褐色的豆饼，"这是马姑娘今早给的，说你胃不好，让你就着酒吃。"

豆饼上还留着细密的齿痕，显然是被人反复掰过。李默然想起今早训练间歇，马秀英确实来过演武场，蓝布裙裾在队列旁一闪而过，像株悄悄绽放的豌豆花。

"多谢重八提醒。"他拿起块豆饼，掰碎了泡在酒里，苦涩的豆香混着酒香漫开来，竟奇异地压下了酒的辛辣，"其实我倒觉得，郭勇的话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