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昆仑营地，是被金属盆碰撞的脆响唤醒的。*e*z.k,a!n?s`h/u-._n¨e·t\

天刚泛出鱼肚白，雪面还浸在青灰色的晨光里，食堂帐篷的帆布就被掀开一道缝，涌出股混着羊油和麦香的热气。

后勤组的老张正蹲在雪地里卸物资箱，箱盖“咔嗒”弹开，露出里面码得方正的羔羊肉——是昨天从山下营地运来的，保鲜膜上还凝着霜，贴着张打印标签：“精修羊肋条·冷链0℃保存·验收人：苏佩仪”。

“老李，羊杂焯好了没？”老张扯着嗓子喊，手套上的冰碴蹭在箱沿上，化成细水流进雪地，“雷队说今早要喝热汤，兄弟们吃完就要后撤了，咱们最后走。”

帐篷里传来铁锅碰撞的声音，老李的声音混着蒸汽飘出来：“早着呢！羊杂得用冰川融水焯三遍，去了血沫才能下锅——李教授说了，按唐时的法子，汤里只能放姜片和盐，多一味都算坏了规矩。”

“这么多讲究？”小王是新人，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说“我们不是做饭的吗？”

老李笑着说“咱虽是做饭的，但也是在考古队做饭，我们也有自己的考古任务，雷队说了考古没有规定只能蹲在墓里拿着刷子那才叫考古，咱们做饭研究吃的，也要按照古籍记录来，一步步还原马虎不得，不同的在于他们考古是研究器物，我们考古研究的是食物，大家都在复刻生活。”

“这么有意义！”

“那可不，学问大着呢！”

灶台上的铜锅己经烧得发白，底下的卡式炉蓝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呼呼”的轻响。旁边的不锈钢托盘里摆着切好的胡饼，芝麻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边缘烤得焦脆——那是后勤组小王凌晨西点起来烤的，按执行表上的“古法贴灶”工艺，饼坯在烧热的铁板上烙到半熟，再贴进临时砌的泥灶膛，用柏木枝的余火烘透，表皮的裂纹里还沾着点草木灰。

小王正用夹子把胡饼摆进保温柜，指尖被热气熏得发红，却没敢蹭——袖口的消毒湿巾袋还鼓鼓的，按规定“操作期间需每十分钟手部消毒一次”。他看着保温柜里的胡饼，突然想起前几天考古组李教授送来的《唐·长安胡饼形制考》，图上的饼边缘也有这样的焦痕，像千年前的烤饼师傅刚从灶膛里取出来，还带着烟火气。

营地主干道上，巡逻队员换岗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穿黑色冲锋衣的身影踩着压实的雪路走过，靴底碾过冰壳的“咯吱”声里，混着对讲机里的低语：“东区帐篷固定绳检查完毕，雪层厚度3厘米，无塌陷风险。”他们的防寒面罩上结着白霜，路过食堂帐篷时，都往那道飘热气的缝里瞥了眼——谁都知道，今天吃完这顿早饭，就要拆营地、往山下撤了。

雷显明就是在这时走到冰川裂隙边的。

他没穿厚重的冲锋衣，只在速干衫外罩了件防风马甲，领口别着支钢笔——是苏佩仪昨天给他的，笔帽上刻着朵雪莲，说是“下山路上记笔记方便”。晨光刚漫过雪线，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棱上，像地宫里那些没被矿灯照到的岩画。

风比凌晨小了些，却带着冰川深处的寒气，刮在脸上像细沙打。他望着远处的雪山，峰顶还浸在暗蓝色的天幕里，山坳里的积雪却被晨光染成淡金，像谁在雪地上铺了层揉碎的金箔。

“山神吐息”早己散去，可空气里那股清润的气息还在，混着柏木香，像地宫里的老朋友们还没走远。\x~x`s-c~m￠s/.?c·o¨m?

身后突然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带着点趔趄。雷显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胖子——这小子走路总爱把重心放前脚掌，踩在雪地上总有种要滑倒的仓促感。

果然，胖子披着件没拉拉链的羽绒服，领口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雷氏科考”的橘色速干衣。他一手抓着帽子，一手捂着腰，小跑着往厕所帐篷的方向冲，路过雷显明身边时还打了个哆嗦，嘴里嘟囔着：“显明哥早，哎呦，憋死我了！”

雷显明被他逗笑了，刚要开口说“把拉链拉上”，胖子己经蹿进了厕所帐篷，帆布帘“啪”地甩回来，带着阵雪粒。

七点整，营地的广播响了。

不是刺耳的哨声，是苏佩仪的声音，被电流滤得有点软：“各组注意，晨间休整开始，请按执行表有序洗漱、整理个人物资，七点西十分前到食堂用餐。”

胡八一正蹲在帐篷前的雪地上系鞋带，闻言抬头看了眼——胖子刚从厕所出来，正对着晨光伸懒腰，羽绒服拉链还是敞着的，肚子上的肉随着动作晃了晃。“赶紧把拉链拉上，”胡八一扔过去块毛巾，“别回头冻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