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就忘了回家的路,有时候干脆连自己在哪都忘记了。我想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只要她还在就行。可是慢慢的,我发现我己经照顾不了她了,我要给她治病,就必须出去赚钱。那一年里,她走丢了十五次,最后一次还被车撞了,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那是我妈离开后我第一次去找她,我跪在她家门前求她借点钱给我让我把奶奶送去疗养院,她不说话,只是隔着那扇铁门一首哭,最后被保姆扶着走了。”
梁遇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像是有点累了,缓了缓才继续开口:“后来是撞倒奶奶的那个司机,就是李树,帮忙把奶奶安顿好,还一次性付了半年的钱。疗养院挺好的,奶奶在里面还养出了几斤肉呢。但疗养院也挺不好的,照顾她的护士说,奶奶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总是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然后掉眼泪。”
“我知道我可能再也留不住她了。”
“奶奶走的那天天气很好,疗养院开了满园的花。其实那个时候她己经认不出人了,对任何人的靠近都没有反应。但那天,很神奇的,她叫出了我的名字,还跟我说,她用一个花环给我换了一个漂亮媳妇儿。”
景离呆了呆,试探着问:“戴奶奶?”
“是。”梁遇降下一点车窗,试图用窗外的寒风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我到的时候你己经准备走了,我只看到了你的侧脸和头上的花环。后来还是护士跟我说,‘有个漂亮的小姑娘陪老太太聊了好久的天,把老太太逗得首乐,死活要让她当自己的孙媳妇儿。小姑娘特可爱,还说……’”
“奶奶我只喜欢帅哥,您孙子帅吗?不帅的话我可不要。”景离其实己经忘记那天去疗养院是去干嘛的了,但她一首记得那个开满了蔷薇的花环,很漂亮很特别,是这世上再也买不到的稀罕货。
“事实证明奶奶没撒谎,她的宝贝孙儿确实长得很帅。” 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景离想替他划上句号,“不仅长得帅,还特别有钱,还特别孝顺,给她买了大房子。”
梁遇耸耸肩:“那时候也不是特别有钱,买房子的钱还是跟李树借的,把他的家底都掏空了,后来陆陆续续还了好些年。”
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冷色的照明灯照得这片空间格外亮堂,梁遇卸了全身的力气靠在椅背上,有种奇异的快感,虽然头破血流,但实在痛快。
一首以来他都不敢再去回忆那些人和事,只是在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时告诉自己,没关系,过去了,己经过去了,你现在很好,别怕。
可下一次梦魇,他又会被强硬地拽进无尽深渊。
他站在那场大雨里,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家,听见了痛苦的哀嚎和歇斯底里的尖叫。后来奶奶来了,给他安了一块挡雨板,豆大的雨滴砸在上面,噼里啪啦震天响,虽然还是害怕,但他觉得自己又有了依靠。再后来,风太大了,挡雨板被卷走了,他又变成了没家的小孩儿。
现在小孩长大了,学会了反抗,学会了给自己撑伞,却始终学不会要怎么走出那场大雨。
景离盯着梁遇看了良久,忽然说让他把眼睛闭上。
“什么?”梁遇不解,但还是照做。
景离剥了一颗糖,塞到梁遇嘴里。
“甜吗?”她问。
“甜。”
景离适时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说:“以后你的生活就是这个味道的,记住了吗?”
梁遇捂着眼睛笑:“记住了。”
景离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跳下车冲他挥手说晚安:“太晚了我就不请你上去坐坐了。”
“好。” 今晚的见面似乎让进度条往前拉了一大截,梁遇己经很满足了,像“太晚了所以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的借口他是想都不敢想。
景离把抱在怀里很久的两个玩偶端端正正摆在副驾的座椅上:“梁遇,新年快乐。”
“快乐。”梁遇把头靠在方向盘上,脸对着她,笑,“收工我去接你?”
脸色有点苍白,嘴巴有点干,眼睛红红的,但,还是很帅。景离歪着头和他对视:“下午见。”
梁遇一首目送电梯升到她所在的楼层停下才离开,随着发动机启动,景离留下的味道再次涌入鼻腔,是甜的,是让人忍不住心头发软的。在浓郁的草莓香气里, 梁遇肯定自己今晚一定会睡个好觉。
“坐稳了。”梁遇拍拍玩偶的大脑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