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那“通晓文墨、能书会算者”几个字,更是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他和小雨己经没有家了,如今有机会能有一个在这乱世安稳下来的机会,不用西处漂流,是何等吸引力!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小雨的手,攥得小姑娘有些吃痛地“唔”了一声。他猛地回头,目光急切地扫过身边的同伴——沉默如山、只懂刀矛的王五;叼着烟斗、眼神浑浊、满脸写着“老子信你个鬼”的老孙头;还有懵懂地仰着小脸、只会“九九歌”的小雨…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激动和强烈负疚感的浪潮,瞬间将他淹没!
识字!他会识字!他能写会算!这乱世里如同金子般珍贵的本事!这告示,简首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出路!有了这份差事,他和小雨就有了立足之地,有了活下去的根基!再也不用风餐露宿,再也不用提心吊胆!那每月三斗粟米、半斤盐,足以让他们兄妹二人在这新生的城池里站稳脚跟!那未来的房舍田亩,更是如同梦幻般的承诺!
可是…王五呢?老孙头呢?
这两个在槐树林的尸山血海里、在屠村的焦土废墟上、在溃兵的皮鞭下、在深山的孤岛中,一次次将他们兄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恩人、同伴!他们没有家,没有归宿,甚至没有识字的本事!这告示上许诺的安稳前程,与他们无关!
自己若去投效,就是抛下他们!
李承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猛地涌上,变幻不定。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盐粒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不敢看王五那深不见底的眼睛,不敢看老孙头叼着烟斗的侧脸。目光只能慌乱地落在地上,落在小雨那双沾满尘土、左脚微微畸形的破鞋上。
小雨似乎感觉到了哥哥剧烈的挣扎和痛苦,小手也用力地回握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小声地、一遍遍地叫着:“哥…哥…”
王五的目光,从告示牌移到了李承泽剧烈变幻的脸上。那只缺指的手,依旧稳稳地按在短矛木柄上,没有任何动作,深潭般的眼底,看不出丝毫波澜。
老孙头“吧嗒”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喷出。他浑浊的老眼,在李承泽煞白的脸和那靛蓝色的告示牌之间来回扫了两遍。嘴角那丝惯常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他没说话,只是用力地、又吸了一口烟。
告示牌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拉着一个看似认得几个字的年轻人,苦苦哀求:“小哥…小哥行行好…给老汉念念…这上头…到底说啥?是不是…是不是招人回去种地啊?老汉…老汉有力气啊…”
年轻人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去去去!招识字的!懂算账的!种地?种地满大街都是人!轮得到你?”
老者茫然地站在原地,浑浊的老眼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墨字,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李承泽的心,如同被那只枯槁的手狠狠攥住!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隔着粗布衣服,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属于他的、沉甸甸的碎银子和盐包,还有…那份刻着钱老黑他们老家地址的记忆。
前程似锦,唾手可得。
恩义如山,压在心头。
他站在喧嚣的重城街头,站在那靛蓝色招贤榜的巨大阴影下,站在同伴无声的目光中,如同站在了命运最残酷的岔路口。脚下是坚硬的新铺青石板,心中却是一片泥泞的沼泽。告示牌上那浓墨重彩的“赵”字,如同冰冷的巨眼,俯视着他无声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