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钱老黑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抓起酒碗,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含糊不清地道:“…好孩子!伯伯…记下了!”
离别的时刻终究到了。酒楼门口,官道岔口。南来北往的风,吹拂着残破的酒旗,也吹动着离人的衣襟。
钱老黑、李大眼、赵铁柱、孙石头西人,各自背起沉重的行囊。包裹里,装着他们回家的希望,也装着同伴的牵挂和小雨偷偷塞进来的那份心意。他们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西人——李承泽牵着小雨的手,王五沉默地站在兄妹俩身侧,像一道沉默的影壁,老孙头叼着烟斗,浑浊的老眼望着远方。
没有过多的言语。钱老黑用力拍了拍李承泽的肩膀,李大眼揉了揉小雨枯黄的头发,赵铁柱和孙石头对着王五和老孙头重重抱了抱拳。
“保重!”
“一路平安!”
“找到家…捎信!”
一要要好好活着!
粗糙的告别语在风中飘散。西人转身,汇入了官道上稀稀拉拉的人流。消失不见!
酒楼门口,只剩下西人。
李承泽低头看着妹妹,小雨也仰着小脸看他,大眼睛里有一丝茫然,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王五收回望向岔路的目光,那只缺指的手,习惯性地握紧了腰间的短矛木柄。老孙头重重地吐出一口辛辣的烟,烟雾在晨光中袅袅散开。
“孙叔,王五哥…”李承泽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往哪儿走?” 他下意识地看向老孙头。
老孙头没说话,只是用烟斗杆子,随意地指了指官道岔口的另一个方向——既不是钱老黑他们南下的路,也不是他们来时的北方。那是一条蜿蜒向西的支路!
“老子没处去。”老孙头的声音嘶哑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王五,你呢?”
王五沉默着,目光扫过李承泽和小雨,最终落在老孙头指的那条向西的岔路上。他那只缺指的手,依旧稳稳地按在矛柄上,仿佛那就是他的方向标。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老孙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像是笑了笑,又像是自嘲:“得!那就…走着看吧!” 他用力磕了磕烟斗里的灰烬,拄着木棍,率先迈开步子,朝着那条未知的西行岔路走去。
王五默不作声地跟上,高大的身影依旧走在最前,像一把为身后之人劈开前路的钝刀。
李承泽低头,对上小雨询问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妹妹有些冰凉的小手。
“哥?”小雨小声问。
“嗯,”李承泽用力点头,牵着小雨,跟上了前面两个沉默却如山岳般可靠的背影,“我们也走。”
西人的身影,在岔路口拐向了西行的小路。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车辙印的官道上。李承泽能感觉到,贴身藏着的、那份属于他的碎银子和盐包,正硌着他的皮肉。那里面,也沉甸甸地装着钱老黑、李大眼、赵铁柱、孙石头留下的老家地址——江陵府西三十里赵家洼、河阳府北黑水沟村、安平府李家集……一个个地名,如同滚烫的烙印,硌在他的心口。
前路依旧茫茫,但却有了几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