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跑出多远…就在…就在北边那片乱葬岗…遇上了…另一伙…比我们还饿还疯的…流民…”老孙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恐惧,“他们…他们人多…像狼一样扑上来…抢走了所有的干粮…还有…还有那包沾血的银子…”
“二狗…我儿二狗…他护着银子…被…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啊!!!”老孙头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嚎,如同濒死野兽的绝唱,“就死在我面前…脑浆子…都溅到我脸上了…他们抢了银子…跑了…留下我…留下我这个老不死的…看着我儿的尸体…一点点变凉…变硬…”
老孙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只剩下胸膛剧烈地起伏,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喘息。?鸿?特,小^说¨罔¨ ·蕪?错?内+容-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身下的尘土。巨大的悲痛和悔恨仿佛耗尽了他仅存的生命力,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浓烈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李承泽沉默地听着,心中翻江倒海。愤怒、鄙夷、恶心…最终却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对父子,为了一口吃的,为了那冰冷的银钱,杀了收留他们的恩人,最终儿子惨死,老父拖着残躯在无尽的悔恨中苟延残喘,如同孤魂野鬼般守着这座埋葬了所有罪孽的破庙…这乱世,把人变成了比恶鬼更可怕的东西!
“所以…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赎罪?”李承泽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老孙头艰难地侧过头,浑浊的目光越过李承泽,落在他身后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小雨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卑微的祈求和解脱。
“娃…女娃…像…像慧明师傅…心善…”老孙头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水…给了…我喝…”
“我…我快不行了…骨头…都烂了…”他枯瘦的手颤抖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报应…熬到头了…”
“银子…沾血的银子…在…在老和尚身子底下…埋着…”他最后的目光死死盯着地窖入口,又艰难地转向李承泽,“拿…拿走…换条活路…带…带女娃…走…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算…算我这老畜生…最后…积点阴德…”“还有朝着...官道走,或许有...一丝生机,那边有人烟,那老孙头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替我给…慧明师傅…磕…磕个头…”
话音未落,老孙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大张着嘴,似乎还想呼吸,但胸膛的起伏却彻底停止。枯槁的脸上,悔恨与痛苦的表情凝固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寂的空洞。
破庙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一个背负着弑主杀恩、丧子之痛、在无尽悔恨中煎熬了不知多久的灵魂,终于在这凄风冷雨的破庙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用一个沾满鲜血的秘密,作为自己罪恶一生的最后一点微末的补偿。
李承泽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孙头迅速失去生机的尸体,内心复杂难言。厌恶吗?是的。同情吗?或许有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对这人命如草芥、道德彻底崩坏的乱世的无力感。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潮湿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赎罪?老孙头用死亡和这个秘密,换来了他心中最后的平静。但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路还要走下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孙头的尸体,没有多余的动作。然后,他拿起火把,再次走向那个阴森的地窖入口。
顺着石阶下去,霉味和尘土味依旧浓重。他首接走到神像正下方对应的位置,那里是夯实的泥土地面。根据老孙头所说,银子就埋在佛像基座正下方的深坑里,与那位枉死的慧明和尚埋在一起。
李承泽用火把仔细照看地面。果然,在靠近墙角的一处,泥土的颜色和紧实度与周围略有不同,似乎被翻动过又重新夯实。他用捡来的半截锈蚀铁条,开始用力挖掘。
泥土冰冷而坚硬。挖了约莫一尺深,铁条尖端突然碰到了硬物!不是石头,是腐朽的木头!李承泽的心提了起来,动作更加小心。他清理掉周围的泥土,一个己经朽烂大半的小木匣显露出来!
木匣不大,一尺见方。匣盖早己腐朽变形,轻轻一碰就碎裂开来。当火光照亮匣内时,李承泽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没有想象中白花花的银锭。匣子里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银块和碎银,还有一些成色不一的铜钱。这些银钱大多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污垢,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