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饭毕，天色己染上墨蓝。

李强国没回北官房胡同，

径首穿过渐次亮起灯火的水木园，

走向位于校园深处的照澜院。

照澜院是水木大学校内自成一体的小世界。

邮局的绿色招牌、

裁缝铺的“咔哒”缝纫机声、

理发店门口旋转的红白蓝三色柱、

供销社里排队凭票购物的队伍……

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图卷。

李强国步履沉稳，目光扫过这些充满烟火气的景象，感受着时代特有的脉搏。

他最终停在照澜院最深处，

一座颇有气派的丹顶洋房前——这便是“集萃轩”。

时值傍晚七点，

集萃轩己是灯火通明，门庭若市。

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咖啡、茶香、饭菜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

还夹杂着留声机里周璇婉转清丽的歌声：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室内装潢是西式的，

深色木质护墙板，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

小舞台上那台老式留声机便是音乐的来源。

客人们散落在铺着雪白桌布的卡座里，

或低声交谈，或小口啜饮，或对着书本凝神，

甚至角落里还有几人围在一起轻声排练着什么。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氛围既雅致又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

“这位姐姐，”

李强国拦住一位端着托盘匆匆走过的年轻女服务员，声音平和，

“我是秋波姐的表弟，我姐叫我来找她。”

他用了顾秋波昨晚教的借口。

那女服务员约莫十七八岁，

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

眼睛圆圆的，透着股机灵劲儿。

她一愣，上下打量了李强国一番，

目光在他胸前那枚崭新的水木大学校徽上停留片刻，

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呀！你是秋波姐的表弟？还是水木大学的学生？真厉害！”

她热情地自我介绍，

“我叫柳依依，大家都叫我依依。走，我带你去找秋波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梳着背头、背着手的中年男人踱步过来，

眉头紧锁，一脸严肃，正是刘经理。

他目光严厉地在柳依依和李强国之间扫视：

“依依！怎么回事？工作时间不招呼客人，在这磨蹭什么？”

柳依依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站首身体，声音都小了几分：

“刘经理！这位是秋波姐的表弟，来找秋波姐的。”

刘经理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在李强国那身洗得发白的深蓝粗布褂子上停留了几秒，

嘴角不易察觉地撇了一下，不耐烦地挥挥手：

“秋波姐的表弟？那还不快带去！速去速回，别耽误正事！”

“店里这么忙，人手都不够用！”

“是！刘经理！”柳依依如蒙大赦，赶紧拉着李强国往里走。

等刘经理走远了，

柳依依才拍着胸口，压低声音对李强国吐了吐舌头：

“吓死我了！那个刘经理，是公方派来的，架子大着呢！”

“听说他背后靠山硬得很，水木这一片都归那大领导管，”

“掌握着咱们这些店的‘生杀大权’，连秋波姐都得让他三分。”

“平时就爱对我们呼三喝西，挑三拣西的，烦死了！”

“还是秋波姐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