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小迪…那个牙印…是不是…是不是妈妈…疯的时候…”她没有说完,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再次淹没了她,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
周迪伸出手,轻轻擦掉母亲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动作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温柔和熟练。
“妈,都过去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哭过的沙哑,却异常平静,“不疼了。真的。”
他避开了首接回答,但那无声的默认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
他不想加深母亲的负罪感,尤其是在她清醒的、如此脆弱的时刻。
母亲看着他强装的笑脸,心如刀绞,眼神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不行!你必须住校!必须离开这里!明天…明天妈妈就去借!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住出去!”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妈,”他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压抑,“没用的。他不会同意的。”他口中的“他”,那个阴影般笼罩着这个家的父亲,即使不在场,也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套在两人身上。
“而且…学费、住宿费…我们…”他艰难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家里早己被父亲掏空,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几件,借钱?又能向谁借?借了又拿什么还?更何况,那个男人知道了,只会招来更狂暴的怒火。
“我住家里…还能…还能照顾你。”周迪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在母亲发病时躲避她的无意识攻击,在她清醒时承受她的愧疚和眼泪,在她被父亲施暴时试图挡在她身前,以及日复一日地收拾这个永远无法真正整洁起来的“家”。
母亲清醒时眼底的心疼和温柔,几乎要将他溺毙,这比面对她发病时的疯狂更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他脸上属于“临城一中优等生周迪”的温润明媚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的身影融在破旧家具和剥落墙壁的阴影里,像一幅褪了色的、充满裂痕的旧画。
就在这时——
“砰!”
一声粗暴的踹门声猛地炸响,打破了屋子里死寂的平静。
紧接着,是重物拖沓的脚步和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酒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屋内的每一寸空气。
周迪的身体在门响的瞬间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将还跪在地上的母亲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那沉重的、带着酒气的脚步声,如同丧钟,一步一步,踩在母子俩紧绷的神经上,朝着狭小的客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