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撕破夜半死寂,像根生锈的针,猛地扎进耳膜深处。\s\h~e′n*n\v~f\u+.\c.o?m+我挣扎着从一堆采访提纲和速食面碗的废墟里抬起头,
摸索到床头那台老式座机冰凉的塑料听筒。窗外,城市庞大而疲惫的喘息声低沉地碾过,衬得这铃声格外凄厉。
“喂?”我的声音黏在喉咙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默伢子……”母亲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仿佛被遥远的山风揉搓过,又湿又冷,抖得不成样子。背景里,隐约有风穿过竹林那种呜咽般的哨音,
一下下刮着我的神经。“村里……村里要‘请水’了……”她艰难地吐出那个禁忌的词,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蛇一样爬上来。“请水”?那个传说中能把淹死鬼魂从冰冷水底唤上来的古老仪式?荒唐!
我下意识地嗤笑,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迷信带来的阴冷。我是林默,省报记者,唯物主义的信徒,不是那些围着神婆打转的老顽固。
“妈,都什么年代了?您别信那些神神叨叨的……”我试图用职业性的冷静安抚她。
“默伢子!”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狠狠打断我,“你听我说!老槐树……老槐树开花了!白的!一树的白花啊!”
老槐树开花?还是白的?我捏着听筒的手指瞬间冰凉。¨h¨u_a,n_x*i~a*n-g.j·i+.~n+e¨t¨那棵盘踞在村口不知几百年的老槐树,打我记事起就是沉默的、枯黑的,像个巨大的、不祥的守墓人。
村里代代相传,老槐树若开白花,便是水下有怨鬼不甘,要上岸讨替身了。这荒谬的传说,此刻被母亲用如此恐惧的声音说出来,竟让我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
“妈,那是……”
“是水鬼要讨替身了!”母亲的声音彻底被恐惧撕裂,“默伢子,你别回来!千万别回来!听见没有?躲得远远的!”
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最后一句话,紧接着便是听筒重重砸在座机上的忙音。
“嘟——嘟——嘟——”
忙音单调地重复着,像某种倒计时,敲打着我骤然失序的心跳。话筒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吊在半空,兀自晃荡。老槐白花,水鬼讨替……
这些童年阴影里最深的恐惧,裹挟着母亲绝望的哭喊,蛮横地撞开了我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t*i^a\n*l,a,i.s,k/.?c.o?m¢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
村口那个吞噬了弟弟林白的幽绿水潭,还有……还有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却始终如影随形的、沉甸甸的负罪感。
那感觉,比这深夜的寒意更刺骨。
报社的吉普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像一头倔强而疲惫的老牛。窗外,连绵的黛色山峦在暮色西合中渐渐失去轮廓,
化作一片巨大、沉默的阴影,沉沉地向车子压来。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水草过度滋长的腥甜气息,浓得化不开,首往鼻孔里钻。
终于,村口那棵虬枝盘错的老槐树出现在视野尽头。车灯惨白的光柱扫过树身——我猛地一脚踩死刹车!轮胎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光柱死死钉在树干上。一片片细小的、惨白惨白的花瓣,在暮色里像无数哀悼的纸钱,密密麻麻地缀满了黝黑的枝桠。没有一丝绿意陪衬,白得纯粹,
白得瘆人,无声无息地开满了整棵树冠,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老槐白花……母亲的哭喊瞬间在耳边炸响。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掌心全是黏腻的冷汗。那不是传说!
它就那么突兀地、诡异地站在我面前,带着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森然。
进村的路,仿佛被这诡异的白花彻底封死了。
吉普车刚在自家老屋前的晒谷坪停稳,轮胎碾过枯草的声音还没消散,原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半大孩子,像突然被无形的鞭子抽打,齐刷刷地缩了回去。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衣角和几道仓皇消失的影子。紧接着,隔壁张婶家那扇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
被一只枯瘦的手从里面飞快地拉紧,门栓落下的“咔哒”声在骤然死寂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整个村子,仿佛在我踏入的瞬间,被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捂住了口鼻,窒息般的寂静沉沉压下。
推开自家吱呀作响的堂屋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香烛燃烧后特有的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