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丝毫擦拭的动作。
伏地的姿势最大限度地遮挡了他的面部表情,只有剧烈起伏的背脊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男人那滔天的恐惧和绝望。
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极限,等待着上方那个主宰生死的裁决。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沉重地压迫着肺叶。
那支香烟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嘶嘶声,此刻如同死神的倒计时,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办公桌后,巴蓬依旧深陷在那张宽大的椅子里。
人字拖的带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脚上,翘着的二郎腿纹丝不动。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让人难以分辨其中翻涌的究竟是何种情绪。
只有夹着香烟的手指,在陆辞提到“癌症”、“妻子”、“母亲卖房”这几个字眼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那截长长的烟灰无声地断裂,飘落在深色的裤子上。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过去了。巴蓬终于动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仿佛要将那满屋混杂着绝望和血腥的空气都吸进肺里。
然后,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把一首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
脚上的那双人字拖,无声地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俯视着地上那个卑微蜷缩的身影,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那层脆弱的伪装。
香烟被凑到唇边,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大口,橘红色的火点骤然明亮,几乎燃到了过滤嘴。
然后,他随意地将烟蒂扔在脚边肮脏的水泥地上。
那只穿着人字拖的脚抬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带着一种碾碎什么似的力道,重重地踩了上去。
鞋底在粗糙的地面上反复碾磨,发出细微刺耳的沙沙声,首到那点微弱的红光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团污黑的灰烬和扭曲的滤嘴。
做完这一切,巴蓬才彻底抬起眼。他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部屏幕亮着的手机。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他手指在屏幕上缓慢地滑动着,目光在屏幕和地上跪伏的人之间来回逡巡,像是在仔细核对某种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陆辞的脊背己经被冷汗浸透,紧贴着单薄的衣物,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他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血液奔流的轰鸣。
终于,巴蓬的视线定格在手机屏幕上某个位置。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陆辞身上,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像一道冰冷的闸门,暂时截停了那汹涌而至的死亡洪流:
“你叫陈强?”
“是!是!老板,我是陈强!”
陆辞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泪痕、汗水和灰尘,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劫后余生的光芒,声音急切得发颤。
巴蓬看着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像一口望不见底的深潭。
他沉默了几秒钟,那短暂的停顿里仿佛蕴含着无数未尽的思量。
最终,他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样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你先回去。”
陆辞身体剧烈地一震,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瘫软下去。成了?
这微小的缝隙…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翻涌的情绪。
他再次俯下身,额头结结实实地、带着无比的虔诚和感激,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的“咚”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回荡。
“谢…谢谢老板!谢谢!”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卑微到极致的感激。
磕完头,他才手脚并用地、极其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伏和紧张而僵硬麻木,动作显得笨拙而艰难。
他低着头,不敢再看办公桌后的男人一眼,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向门口。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踩在刀尖上,生怕任何一点过快的动作都会惊扰了这短暂而脆弱的“生机”。
手终于颤抖着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巨大的决心和小心翼翼的恐惧,拧动,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走廊昏暗的光线透了进来。
陆辞侧身,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而轻巧地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