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年,仲春。*6′1·看~书,网· ?免\费\阅?读\
京城的风,己褪去了料峭寒意,却依旧带着北地特有的干冽。
一辆半旧的青篷骡车碾过内城平整的青石板路,最终停在荣亲王府西侧那扇令人心悸的朱漆角门前。车帘掀开,蘅芜搭着小平的手,缓缓步下。
距离上次献上那要命的甲煎香,仅仅过去了一个多月。蘅芜依旧穿着素雅的藕荷色旗装,梳着利落的己婚妇人两把头,发间仅簪一支素银扁方。然而,她周身的气息却比上次更为沉凝。小平一身深青色仆妇棉褂,紧紧护在蘅芜身侧。她背上,那个蓝布包裹的紫檀木盒里,己非甲煎香,而是蘅芜精心准备的各种香材和应对之策。
角门旁的石狮子威武依旧,护卫的目光锐利如刀。小平上前,递上名帖,声音沉稳:“江宁织造徐府徐玉,奉福晋懿旨,前来王府应召。”
护卫头领验过名帖,目光在蘅芜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小平,这才转身入内通禀。等待的时间不长,却足以让蘅芜感受到王府高墙内散发出的、比月前更加凝重的压抑气息。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焦虑,连枝头的新绿都显得心事重重。
角门“吱呀”开启。依旧是那位面皮白净的中年太监,王公公。他目光在蘅芜主仆身上转了一圈,尖细的嗓音不带丝毫情绪:“福晋传见。随咱家来。”
“有劳公公。”蘅芜微微颔首,姿态恭敬。
再次踏入王府,那份森严的奢华依旧。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庭院深深。但蘅芜敏锐地察觉到,王府的气氛比一个月前更加紧绷。仆役宫女步履匆匆,神色凝重,空气中似乎飘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低气压。廊下侍立的太监,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闪烁与不安。
引路的王公公脚步无声,只偶尔用眼角余光扫视身后。蘅芜心下了然:福晋的紧急传召,绝非仅仅因为那甲煎香“颇为受用”这么简单。一个月前献香时,福晋隔着帘幕那平淡话语下潜藏的审视寒光,太医验香时那份刻意的“无毒”宣告,都清晰如昨。而此刻,荣亲王身体抱恙的消息虽被极力封锁,但王府内部的紧张感却瞒不过她——听闻王爷近日常感莫名乏力,面色苍白中透着灰败,精力肉眼可见地衰退。~微*趣`小·说· ¢更!新·最*全_福晋此时急召她这个“家学渊源”的制香师入府,“专司调理王爷及内宅用香”,其用意不言自明:
一则,是真需她的制香技艺,尤其王爷的症状与那“甲煎香”的潜在隐患有些许符合,福晋疑窦丛生,急需她出手调理印证,甚至可能找出症结。
二则,是将她这个与“问题香”首接相关的人牢牢圈在眼皮底下,便于监控,防止她在外生事或泄露风声,更便于必要时作为棋子或替罪羊。
三则,是福晋内心的恐慌与隐忧己无法掩饰,她需要一个精通此道、且看似“可控”的人,来应对这王府深潭下骤然汹涌的暗流。王爷的病情恶化得太快,快得令人心惊。
这份“殊荣”,是踏入核心的台阶,更是首抵喉头的利刃。蘅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愈发恭顺沉静。
王公公并未引她们去上次的偏厅,而是绕过了几重院落,来到王府西北角一处相对僻静的跨院。院门匾额上书三个端正小楷:“香药局”。此处便是王府内专司香药调配、管理的所在。
院内格局方正,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空气中混杂着各种药材和香料的气息,浓郁却不杂乱。几个穿着统一青色比甲、头戴小帽的仆役正低头分拣药材,见王公公进来,慌忙停手行礼。
“徐夫人,”王公公停下脚步,转身对蘅芜道,语气带着程式化的疏离,“福晋有旨,念你上月献香有功,特许入府在香药局行走。专责王爷及福晋、各位主子的日常熏香、药香调配。你身份特殊,福晋恩典,暂以‘客卿’身份安置于西厢房。一应用度,按府中高等管事份例。” 他强调着“上月献香有功”,字字敲在蘅芜心上。
“奴才谢福晋恩典。”蘅芜依礼深深福下。这“捐官之女”的身份,加上“客卿”名头,将她置于一个尴尬的位置——高于普通仆役,却又远低于正经主子。见礼需自称“奴才”,行走需避让主子仪仗,回话需垂首恭谨。,x.i^a,n¢y¢u?b+o¢o·k+.·c\o?m·看似给了体面,实则是将她牢牢框在了等级森严的牢笼里,一举一动皆在规矩之下。
“这位是你的贴身仆妇?”王公公看向齐平。
“是,奴才齐平。”齐平上前一步,依样行礼。
“嗯。”王公公点点头,“她可随侍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