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两者相通便需要入世。西陵如此,佛宗如此。那么书院呢?书院为何要入世?”
王景略听着这番剖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瞬间打湿了贴身的衣衫!他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书院的立场。是啊,既然都在世间,又哪有真正的世外桃源?
除了大唐帝国,世间其他国度早己被修行势力牢牢掌控!如果书院入世,也怀有如同西陵神殿那般掌控世俗权力的野心…谁能阻止他们?大唐还能保持如今的独立与强盛吗?
“书院不得干涉朝政,是夫子定下的铁律!”王景略仿佛是要说服自己,声音嘶哑地强调。
“我从不怀疑夫子。”许世的声音带着对那位人间至强者的敬畏,随即又转为深沉的忧虑,“但你要明白,哪怕是夫子这般伟大的人物,也终究有老去、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他望向窗外灰暗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一旦夫子不在,书院后山那些惊才绝艳却又超然物外的弟子们…若有人不甘寂寞,想要插手这俗世风云,该如何是好?若他们开始干涉朝政,左右国策,皇权旁落,国将不国,我大唐…还是如今这个强盛独立、傲视诸国的大唐吗?”
“如今书院入世之人尚未最终定下,但依我看来无非两人:司徒依兰,或宁缺。”许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我仔细看过宁缺在军部的履历。必须承认,他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军人胚子,冷静、坚韧、杀伐果断。然而,越是如此,我越是警惕!一名真正优秀的军人,必然有其冷酷无情的一面。而更可怕的是,他心中必然潜藏着野心!无论是对煊赫战功的渴望,还是对无上权力的觊觎,那种野心一旦被点燃,便如同燎原之火,难以扑灭!”
他沉声说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大唐能强盛千年而不衰,傲立世间,正是因为我们从未像那些匍匐在神殿脚下的可怜虫一般,对世外力量盲目崇拜或畏惧!我们心存敬畏,但更保持警惕!我们从未臣服!正是这份骨子里的独立与清醒,支撑着帝国走到今日!”
王景略沉默着,艰难地消化着许世话语中的分量。
王景略眉头紧锁,摇头道:“这种警惕…似乎很没有道理。书院千年,从未有过干涉朝政之举,若说书院真有动摇国本之心,为何不在几百年前动手?”
许世答道:“那是因为书院千年以来,只出了一位夫子!也只有夫子,才能教出拥有如此惊世骇俗力量、足以动摇大唐根基的学生!更何况…”他眼中寒光一闪,“宁缺他还拜了颜瑟大师为师!长安城惊神大阵的阵眼杵,就在颜瑟手中!将来,这东西岂不是要落在宁缺手里?”
王景略猛地抬头,眼中终于露出骇然之色!惊神阵的阵眼杵!那意味着对整个长安城防御力量的掌控!若宁缺心怀异志…后果不堪设想!他终于明白了将军最深沉的忧虑所在。
“生老病死,皆是昊天赋予人类的命运轨迹。”许世的声音带着一种面对宿命的苍凉,“若夫子尚在,自然无需我等庸人自扰。然则…若夫子仙去…”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我们绝对不能将长安城和整个帝国的安危,系于宁缺一人之手!相较而言,若司徒依兰能够站在朝廷一方,以其身份和修为,对朝廷将是极大的臂助!”
许世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审慎的权衡:“好在,宁缺目前的修为尚弱,书院若选入世之人,司徒依兰的可能性更大。正因如此,我才要你去试探她!此女身份牵涉太广!她若代表书院入世,她的父亲,云麾将军司徒青云,又将是何等态度?会不会借此机会,以父女之名,聚集起庞大的军方和朝堂势力,形成足以架空皇权、左右朝政的利益集团?使得朝廷…沦为傀儡?”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中带着深深的无奈:“说实话这两人,在我看来都不是最理想的入世人选。但若必须选择…司徒依兰,或许会比宁缺…稍好一些,毕竟无论如何她是女子。”
许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云麾将军司徒青云,有女如此,我这个做长辈的,也该去拜访一番了。”他对王景略吩咐道,“景略,你去库房,挑几件像样的礼物。然后,亲自去一趟云麾将军府,递上我的拜帖。”
镇国大将军向云麾将军下拜帖?王景略心中一震,这绝非寻常礼节。他不敢再多言,躬身应道:“是,将军!卑职这就去办。”
他退出了书房,留下许世一人,独自伫立在窗前,望着风雪中依旧挺立的寒梅,如同帝国这座孤傲的城池,在未知的风暴来临前,沉默地坚守着。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