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后宅的油灯燃至四更方歇,灯芯爆出最后一点火星时,王伦搁下笔,指节因久坐而有些僵硬。.小?税,宅. ·冕*废·悦?黩,窗外的操练声不知何时停了,唯有巡夜喽啰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敲在寂静的水泊上,格外清晰。他揉了揉眉心,案上那几页关于山寨条陈已添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墨迹未干处还洇着些许汗渍——六月的梁山正值溽暑,便是深夜也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
“哥哥还没歇着?”门外传来林冲的声音,带着几分关切。王伦扬声道:“进来吧,正好有事与你说。”
林冲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潮气,手里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刚温好的绿豆汤。“刚巡营回来,见哥哥窗里还亮着灯,让伙房煮了点解暑的。”他将碗放在案上,目光扫过那些条陈,“这几日哥哥总为这些章程费神,莫非有什么不妥?”
王伦端起碗喝了一口,绿豆的清苦混着冰糖的微甜滑入喉咙,稍稍驱散了些倦意。“不是不妥,是不够细。”一定要做到完美。
林冲俯身细看,眉头也皱了起来:“哥哥考虑得是。”
“乱世之中,人心最是要紧。”王伦指尖在纸上点了点,“梁山要成大事,靠的不是一时血气,是规矩。规矩立住了,弟兄们才知道往前奔的好处,才肯真把这里当自家。”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关胜家眷那边安顿得如何?”
“昨日傍晚已到了。”林冲答得干脆,“杜迁带了二十个弟兄去接的,从济州绕的水路,没遇着官军盘查。关将军的夫人抱着幼子,见着关将军时哭得厉害,倒是个明事理的,一路没多问,只说‘听凭寨主安排’。”
王伦颔首:“那就好。宣赞、郝思文几家也都安置在东溪村的新宅里了?”
“都安置妥了。”林冲道,“那片宅子是去年秋收后动工的,青砖瓦房,带院子,比他们在东京的住处还宽敞些。宋万让人送了米面油盐过去,又派了几个婆子伺候,家眷们瞧着都安心。”
王伦这才松了口气。他前日接到梁山暗桩从东京传来的密信说刘舜卿已回京,料定此人会构陷关胜等人,便之前遣人下山——他知道关胜是忠勇之人,却也清楚北宋官场的龌龊,与其等朝廷拿家眷开刀,不如先一步将人接上山来。如今看来,这步棋走得不算晚。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正是是朱贵一身短打,裤脚还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山下回来。“报——朱头领回来了,说有要紧事见哥哥!”
王伦与林冲对视一眼,皆觉意外。朱贵守在梁山设在东山的酒店,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亲自回山。王伦起身道:“请他到前厅来。~幻.想/姬+ ?勉_废`岳+黩`”
朱贵推门进来,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纸,“我在济州码头听几个南来的客商说,睦州青溪县一带,近来有个叫方腊的,打着‘明教’的旗号传教,说什么‘法平等,无有高下’,还说‘今世苦难,皆因贪官盘剥’,引得好多百姓跟着他吃斋念佛,连官府都管不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有个客商偷偷告诉我,上个月青溪县衙想拿办方腊,结果去的衙役被几百个信众围了,连刀都被抢了去,县太爷吓得闭了城门,这事被上面压着没报,可江南地面上早传开了。”
王伦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脑子里飞速盘算。按史书记载,方腊起义该在宣和二年十月,如今才是宣和元年六月,这苗头倒是比他记忆中早了些。是自己记错了时间,还是因为梁山的出现,搅动了时局?
“还有河北和淮西。”朱贵又道,“我在东京的眼线传回消息,“河北有个猎户叫田虎的纠了几百流民,占了三座山,抢了官仓的粮,还打伤了两个都头,官府发了海捕文书,却没人敢真去剿——听说他手下有几个能打的,都是被逼反的庄户。”
“淮西更乱些。”朱贵撇撇嘴,“泼皮王庆杀了房州的都监,带着几十号人躲进房山,专劫过往官商,上个月还烧了两个驿站,官府派了三百兵去围,竟让他从后山溜了,现在成了气候,附近村镇都怕他。”
林冲在旁听得眉头紧锁:“这三方若都动起来,天下怕要不太平了。”
“不是怕,是必然。”王伦沉声道,“朝廷这几年只顾着打西夏,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梁山如今能安稳,是因为咱们占着水泊,不抢百姓,还分粮给周边穷人,可别处呢?”他拿起朱贵带来的纸,走到许贯忠精心绘制的地图前,青溪、房山、沁源的位置都被圈了出来,像三颗即将引爆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