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脸上温热的血迅速变得冰冷粘腻,如同戴上了一张狰狞的面具。他低头看着脚下纠缠在一起的尸体——那忠心耿耿的年轻裨将,和那凶悍的肃慎首领,生命都在此刻终结,在这片无名的雪原上,意义截然不同,结局却殊途同归。
“公子…您…您无恙吧?” 公孙乾踉跄着扑过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公子嘉没有回答。他缓缓蹲下身,用颤抖的手,轻轻拂过那年轻裨将死不瞑目的双眼。动作缓慢而沉重,带着一种迟暮英雄的悲凉。风雪撕扯着他散乱的鬓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抬起头,望向南方秦军即将袭来的方向,眼中最后一点残存的火焰,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水般的沉寂。
“走吧…”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雪原下冻土的叹息,“去…高岭堡。那里…或许能…多喘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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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岭堡,孤零零地矗立在雪原边缘一处陡峭的山脊上。与其说是堡垒,不如说是一座依着山势、用巨大原木和冻土块草草垒成的巨大寨栅。粗粝的原木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缝隙间凝结着浑浊的冰棱,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微弱而冰冷的光泽。堡内,几堆半死不活的篝火在呼啸的穿堂风里挣扎摇曳,火光映照着围坐其旁的一张张绝望、麻木、被冻得发青的脸庞。空气里弥漫着湿木头燃烧的呛人烟味、冻疮溃烂的腥臭、以及死亡逼近的沉沉死气。
公子嘉独自坐在堡内最高处一间四面透风的望楼里。脚下是残破的木地板,缝隙间能看到下方士兵蜷缩的身影。他面前摊开着一卷磨损严重的皮制地图,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划动,最终停留在代表代城的小小标记上——那象征着赵国最后一点名义上的抵抗力量,如今,代表秦军的黑色箭头已如毒蛇般将其死死缠住。他展开那份来自代城的最后羽书,墨迹在寒冷中似乎也带着冰碴:
“……秦将辛胜,挟破居庸之威,兵锋炽盛…代城粮秣早绝,军民皆以草根树皮充饥…守城器械十损七八…宗室诸公…或言降,或欲走…臣,赵葱顿首泣血,城破只在旦夕,公子…万勿来援,速寻生路!赵氏血脉,唯系公子一身矣!”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公子嘉的心脏。他闭上眼,仿佛看到代城在秦军如潮的攻势下轰然倒塌,看到族人在血泊中哀嚎倒下,看到象征着赵国王室最后尊严的宗庙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一种深彻骨髓的无力感攫住了他,比辽东的酷寒更冷。
望楼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刺骨的寒风卷入。老臣公孙乾佝偻着身子,捧着一个粗糙的木碗,碗里是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冒着微弱热气的草根糊糊。他走到公子嘉身边,将木碗轻轻放下,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
“公子…进些热食吧…身子要紧…” 公孙乾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
公子嘉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木碗里那浑浊的汤水上。他沉默片刻,没有去碰那碗,反而解下腰间悬挂的一块温润的、雕刻着夔龙纹的环形玉佩——那是他离邯郸时,他的父亲,那位昏聩却也曾给予他父爱的赵悼襄王,最后塞给他的物件。
“公孙卿,” 公子嘉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结了厚冰的湖面,“此佩…乃我赵氏宗子信物。你…收好。”
公孙乾猛地一震,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大,惊骇地看着公子嘉:“公子!您…您这是何意?!老臣…老臣岂能…”
“听我说!” 公子嘉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目光却投向窗外无垠的、翻滚着雪浪的黑暗,“这堡…守不住的。¢看?书~屋.小?说?网+ ,追′最+新_章?节,辛胜大军一到,便是玉石俱焚。你…还有力气,带上几名最忠心的死士,趁夜…从后山断崖那条采药人知道的小径下去…往东…往东走!去秽貊人的地方,或者更远…隐姓埋名…”
“不!公子!老臣誓死追随公子!岂能临阵苟且偷生!” 公孙乾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公子嘉的衣袍下摆,“老臣侍奉先王,又随公子流亡至此…这条老命,早已是赵国的了!要死,老臣也要死在公子前面!”
公子嘉俯身,用力扶起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他的手指冰凉,触到公孙乾布满皱纹的脸颊,感受到那滚烫的泪水。他看着老人眼中那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般的忠诚,心头剧痛,语气却更加斩钉截铁:“这不是苟且!公孙卿!这是托付!是命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歇斯底里的力量,在空旷的望楼里回荡,压过了窗外的风啸,“赵国…亡了!你我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