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春联在风里哗哗作响，三姐出嫁时贴的”囍”字只剩半个红角，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王梦兰数着台阶上的裂缝——十四道，和去年离家时一样多。

门轴吱呀声惊动了灶房，王母撩着补丁摞补丁的围裙，颤巍巍出来。她浑浊的眼睛扫过竹篓里的腊肉、红糖和印着”囍”字的糕点盒子，最终落在那件崭新的枣红棉袄上——那是给待嫁的四妹的，四妹刚满十五岁。

”妈，这是秋生……”话没说完，老人树皮般的手已经抚上棉袄里子，看棉袄里子是什么质地的。

范秋生默默解下腰间布包，崭新的钞票在昏暗的堂屋里泛着青白的光。

柴房传来窸窣声，三个瘦小的身影挤在门缝后，三双眼睛紧贴着门板上虫蛀的小洞。

四妹顶男赤脚踩在冰泥地上，脚背裂口渗出的血丝冻成了褐色的痂，五妹思男和六妹冠男挤在她身后，眼里尽是新奇和渴望。

”吱呀”一声，王梦兰拉开木门，”妹妹们，快进来，阿姐、姐夫哥给你们带礼物了。”

三个小姑娘像受惊的麻雀般扑棱棱围上去，冻得发紫的脚丫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杂乱的印子。

王梦兰打开包裹，拿出三双簇新的棉鞋，鞋帮上歪歪扭扭绣着梅枝，是拆了旧棉袄里子改的。

”顶男，这是你的。思男，这是你的。冠男，这是你的。”王梦兰把棉鞋一一放到妹妹的手里，”快穿上，快穿上。”

四妹蹲下身时疼得抽气，脚背上龟裂的伤口又渗出血珠，在棉鞋灰布面上洇出深色痕迹。五妹把自己的鞋偷偷往姐姐那边推了推，被四妹瞪着眼拍开手。最小的六妹早把通红的手指头戳进鞋帮，棉絮从绽线处冒出来，惹得她咯咯直笑。

暮色漫进柴房时，灶膛的火光给每个人脸上镀了层金边。

四妹踮着脚往陶罐里添水，新棉鞋底子太厚，差点踢翻搁在灶边的腌菜坛。五妹蹲着往火堆里添松枝，火星子噼啪炸开，惊得她往后仰坐在地上。六妹追着跳动的光影满屋跑，棉鞋在泥地上拖出沙沙的响动。

灶屋里，腊肉的油脂滴在炭火上，腾起的青烟裹着松木香。

范秋生往灶里添柴，王梦兰拿长筷子翻动锅里咕嘟作响的萝卜，蒸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

三个小姨子的影子被火光投在土墙上，晃动着交叠成温暖的形状。

柴房梁上垂下的干辣椒轻轻摇摆，北风在屋外打着旋儿，却再钻不进糊着旧报纸的墙缝里了。

我家穷，梦兰家更穷，总有一天，我要带着小姨子们一起发家致富！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子，范秋生暗暗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