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细碎的水花。
“使点劲搓啊大福!”他抓起肥皂在身上猛擦,白色的泡沫裹着灰尘流进地漏,在水面上漂起一层油花。
新手李大福站在喷头下有些手足无措。
热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发丝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睫毛往下滴,差点掉进眼睛里。
他学着李大忠的样子把搓澡巾缠在手上,在胳膊上胡乱搓起来,粗糙的布料擦过皮肤,疼得他直咧嘴,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爽快,像是把这几天的心烦意乱都搓掉了似的。
隔壁搓背的大叔看不下去,伸手接过他的搓澡巾:“傻小子,得横着搓,竖着搓能搓下灰来?”
粗糙的搓澡巾在后背来回滑动,疼得李大福龇牙咧嘴,却又忍不住“嘶哈”地吸气。
雾气中,李大忠忽然凑过来,从墙角摸出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
“用这个!”他打开铁盒,里面是块四四方方的香皂,散发着浓郁的檀香味,在水汽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十六叔从上海捎回来的,说是百货大楼特供的。
”他把香皂在掌心搓出绵密的泡沫,不由分说往李大福头上抹,“好好洗洗,明天让姑娘闻着就忘不了。”
温水冲淋时,李大福闭紧眼睛,却偷偷吸了吸鼻子。
檀香味混着热水的暖意,突然让他想起小时候过年,母亲把新做的棉袄捂在被子里,第二天早上穿上时,布料上就带着太阳和肥皂混合的味道。
更衣室里,镜子被水汽熏得斑驳陆离。
李大忠对着镜子刮胡子,老式剃刀在下巴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肥皂沫掉在蓝色的塑料盆里,堆起一小团雪白。
“大福,”他忽然停下动作,刀片上还挂着泡沫,“你说现在的姑娘,是喜欢利落点的,还是……”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咽了回去,喉结滚动时,刀片差点刮到下巴。
两人走出澡堂时,夜风吹在身上,竟。
得格外轻快,仿佛肩膀上的铁屑都被热水冲掉了。
李大福看着李大忠被水汽蒸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发梢还滴着水,在路灯下闪着光。
“忠哥,”他指了指不远处拐角的霓虹灯,“时间还早,咱去剪个头?”
平时为了省钱,他俩都是互相拿着推子在家解决,发型常被工友们笑称“狗啃式”。
可明天毕竟是去见姑娘,这顶上的事马虎不得。
李大忠摸了摸自己乱翘的头发,立刻点头:“走!就去红星理发店,我看他们橱窗里的发型,跟画报上的一样精神。”
“红星理发店”的铁招牌在晚风中轻轻晃动,铁皮上的红漆有些剥落,露出底下的白铁。
玻璃橱窗里贴着几张旧海报,画里的男士梳着整齐的分头,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嘴角挂着温和的笑,背景是模糊的天安门城楼。
两人在门口站了半晌,李大福伸手扯了扯已经洗得发白的衣领,李大忠则在裤子上反复擦着掌心的汗,直到把裤腿擦出两道明显的印子,才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那扇带铜门环的木门。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带着岁月的厚重,店里的热气夹杂着发油和老式洗发水的香味涌出来。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钟摆的摆动声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墙角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悠扬的黄梅戏,三位理发师围坐在长凳上,手里拿着报纸在低声交谈。
见有客人进来,离门口最近的中年师傅立刻起身,他身上的蓝布围裙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
“两位同志,理发吗?”他的声音带着老北京特有的温和,指了指旁边的理发椅,“快请坐,今天想剪个什么发型?”
李大忠抢先一步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乱蓬蓬的头发,像是顶了团杂草。
他咽了口唾沫,手指紧张地抠着椅子扶手上的皮革:“师傅,您给我剪个……剪个精神点的,就像……就像电影里那些干部同志的发型,要显得稳重,又得利落。”
李大福则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裤腰带,眼睛盯着地面上黑白相间的瓷砖,砖缝里还嵌着些细小的发茬。
师傅拿起搪瓷缸里的梳子,梳齿划过李大忠的头发,发出“唰唰”的声响。
“好嘞,”他笑着应道,剪刀在指间灵活地翻转,“包管让你明天见着姑娘,跟刚出厂的新车似的,倍儿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