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青砖缝。孤云拾起碎纸片弹入炉膛,看火星在夜色中绽出刹那红光。
子夜的炉火红得发暗。那是一种很深的红,像沸腾的药汤,像未干的血迹,又像他们共同经历的黄昏。
孤云靠在煎药房斑驳的门框上,手中的匕首映着火光。刀锋上有道缺口,是五年前在奉天站替她挡子弹时崩的。
杺瑶端着白瓷药罐过来。她的步子很轻,像春天的细雨。孤云左臂的绷带渗着黑血,那是刚截获日特时留下的。
"别动。"她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指尖沾着药膏,冰凉地掠过伤口。每一次触碰都让他想起往事。那些在师门研药的日子,那些并肩杀敌的黄昏,那些生死相依的时刻。
油灯突然灭了。两人下意识去扶摇晃的药罐,掌心撞在一起。瓷罐烫得惊人,可谁都没有缩手。
廊下的雨声忽然密了。七爷带人追捕细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杺瑶发间的银簪还插在他的荆钗上,随着包扎的动作轻轻颤动。那支簪子杀过人,也救过命。
"记得那年学辨硝石......"她突然开口。药杵捣碎黄芩的声响很沉,像是在碾磨回忆。
"你说用舌尖试。"孤云抬手钉住飘进来的樱花,刀面映出两人的影子,"我抢着尝了半勺。"
后厨有瓦罐碎裂的声音。应娘的红绸从西墙掠过,像一道血色闪电。孤云把染血的绷带扔进火里,青焰窜起来的时候,他抓住杺瑶的手腕,将剩下的药膏抹在心口的刀疤上。
那道疤是五年前留下的。刀很锋利,记忆很清晰。
寅时的梆子声催落了晨露。杺瑶的手指捏着那枚断刃,是他在火车站挡子弹时崩的。天光渐白,他们转过身去,却在药橱的玻璃上看见彼此相同的苦笑。
第一车药材吱呀着出门时,孤云将淬过毒的柳叶镖塞进她的枪套。她则摸出他腰后那半块山楂糕。那是七年前金陵沦陷夜里,他们分食的最后半块。
糕早己干硬,可依然温暖。就像他们的守候,就像这片土地上未熄的香火。
山河未复,人间未宁。可至少还有你在,可至少还能并肩而立。硝烟里,炉火旁,手依然相扣,心依然相依。
他们在晨光中站了很久。长久到炉火渐冷,长久到晨露爬上窗棂。
杺瑶忽然抽出银簪,挑开药包。碾碎的丹参和茯苓里,藏着七年前那个除夕她未送出的平安符。符上的朱砂己经褪色,却还带着她独创的药方配比。
孤云接过时,指节擦过她的手背。那里有道细小的伤疤,是当年为试药性留下的。他们都记得那个雪夜,她倔强地说"你先",他执拗地应"我来"。
窗外的枣树抽出新芽。那是去年深秋他们埋下的核,浇灌时用的是配错的药汤。杺瑶常说,这株枣树像极了他们——生得固执,长得倔强,却始终挺首腰杆。
"熬药吧。"她说。
"好。"他应。
一如初遇,一如千百个并肩的黎明。炉火重燃,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知道,只要对方在身边,便是最好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