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

光正五年，十八岁的秋尘还是没有见过一个靠谱的江湖侠客。

最开始有人对秋家小姐离经叛道的传闻议论纷纷，每天对着奇怪石头人打拳的富家贵女可不常见。由此便有人打着江湖老人前来指点的幌子，想来诓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少女。

“前辈你觉得沈雷地狱……还是双龙霸劈好听点？”秋尘有时候会被诓住，逮着一看就是从自家田里随便拿的斗笠老农问自己备选的招式名。

本来想让这古怪小姐顺便买点他的橘子，但这俩名儿怎么听也不像那些江湖招式大名，那人思酌许久才掺着方言说：“妹儿要不给咱看两招？”

就趁她乱动小手小腿的时候摸点值钱的东西，那放在一边的竹篮子很有诱惑力。

“行啊，前辈快看。”马尾少女不放过每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万一面前的人就是隐居的高手呢，高手肯定也有提着橘子说方言的。

就在那人准备慢慢往旁边挪的时候，秋尘开始提气。

年轻人就是对江湖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在幻想，他年轻的时候也揣着锄头想闯荡天下呢，幸好没这位姑娘这么严重，还想着给花拳绣腿取名儿……

没有对手，单纯的演示。少女磅礴又肆意的气息在瞬间铺天盖地，将整个范围的空气都挤压在一起，一种恐怖的雷鸣像是夏夜的龙吼，镇住了那人挪动的身体与没能收好的表情。

还有些橘子被震掉，滚动到秋尘的脚下。

她连忙弯腰去捡，一擡头正要递回去发现那位“前辈”连滚带爬地跑远，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你先选一个不行吗？”翠色发带少女有点不开心地剥橘子，走到自己的小石人旁边，煞有其事地递了一瓣到她给小石画的歪嘴旁边。

“小石你觉得哪个好？”秋尘与自己不会说话的小夥伴勾肩搭背，“双龙霸劈感觉像是刀的招法……”

“你说我到底强不强啊？虽然我揍了你很多遍，但是万一江湖那些人都能做到这种程度那我岂不是还要练十年？”小石不会说话，秋尘一边吃橘子一边自言自语，南山每天除了茶香酒味就是寺庙烛熏，天下江湖人这么多就没一个来南山跟她说说话吗？

其实她还可以去金梵寺，金梵寺几乎守卫着南山的秩序，三教九流都不敢在佛教正门前放肆。可秋尘在这件事上脸皮出奇地薄，总觉得跑到人家寺庙里耍一套拳会显得她异常蠢笨，要是还入不了佛祖法眼被剥了情缘怎么办？

没人告诉她佛祖不管这个，但她现在非常在意。

挪到那个竹篮旁边，拿出一封洁白的信件，淡淡的莲香在遥远的路途中也没被消耗殆尽，她拆开信封，嘴角忍不住扬起。

自从十七岁那次光京奇遇，她与那个空灵的少年来了一段夜湖巡游，后者便说为了感谢她会时常寄些光京的小东西。

绸缎丶珠钗丶玉佩她都收到过，有时候想那美丽的孩子比她富有好多，因为不管家事，她的零用居然跟秋小马一样，在回礼上便差了不止半点。

所以她便回信说不用送礼写信就好，少年的字迹格外好看，能看见这样的书信便是难得之礼。秋尘有时候吞吞吐吐地凑到秋雪月旁边，等后者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问：“家族联姻应该轮不到我吧？”

“说什么胡话？”秋雪月无视她，继续伏案查账，过了一会擡头见少女还杵在那便皱眉问：“有心仪者了？直说便是。”

“你若是喜欢，家世清白便行，南梵养得起吃饭的人。”秋雪月捏捏眉心向后倒去，她现在已经在教导秋风各种家族事宜，秋尘跟秋驹已经完全偏离自己预设的轨道，现在两头小倔驴已经无法被干涉过多。

“只是问问，人还不知道看不看得上我……”秋尘低头抠手指，声音闷闷的。

秋雪月看她一眼，乱糟糟的少女连马尾都竖歪，脸上一看就是蹭的墙灰，毫不留情地回：“的确，若我是男子我也会思酌许久。”

“姨母！”

“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秋风听完秋尘的抱怨便及时安慰，“姨母只是说说。”

秋风这一年开始变得很忙，不能再每天陪着秋尘。她需要上很多课，主要包括了整个家族的运作与货源的管理。仆人们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尊敬，跟两个不靠谱的小主人比，三小姐几乎是毫无争议的下一代家主人选。

“要不你快点长大变成家主，我就可以去光京住……”秋尘越想越离谱，巴不得把面前的妹妹给直接拉大。

“下雨了，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