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位。
上面镌刻的字迹是“姜谨行之妻长宁郡君游怜青”。
这位虐文女主的母亲,死在她出生的那一天,连一百多万字的《谋她》都没有多馀一笔。
好像她生来的目的就是诞下姜杳,然后猝然离世,独留她拼了命生下的女儿挣扎在这可怖的丶吃人骨头的人世间。
连牌位的前缀,都是别人的妻子,之后才是自己的封号。
这就是姜谨行给游怜青立的,唯一一座牌位。
姜杳的眸光覆杂。
她擦净了手,点燃烛火,慢慢地上了一炷香。
火星时灭时燃,映亮了眼前人的瞳孔。
《谋她》里面唯一一句关於游怜青生产,是说她拼命生下“姜杳”丶确定孩子健康,才放心地合上了眼。
她如今站在这里,她女儿的肉身里面是另一个异世界的灵魂,她知道吗?发觉吗?知道她的女儿曾经受过的苦吗?
知道她……拼了命留在这个世上的孩子有这么多苦楚吗?
很远处传来僧人唱经的声音。
他们似乎没说什么话,吟哦唱念的腔调拖了很长很长。
“咚——”
钟声敲响。
嗡鸣不绝,和僧侣们的唱和此起彼伏,又缠绕在一处。
像是母亲哄睡的歌谣。
也像是灵魂沈沈的叹息。
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恰好轻柔掠过她干涩的眼眶。
姜杳下意识擡眸。
吱呀——
门被推开。
那人一身红衣,秾艳的眼梢是从未见过的倦怠。
他眉头微微蹙起,但仍然和带他来的僧人双掌合十道谢。
“多谢了,我自己进去便是……小白鸟?”
姜杳和闻檀四目相对。
两个人一时相顾无言。
很巧的是,青衣白裳和灼目明红。
尽管不是当日在宫中的那一套,颜色却微妙地重合了。
姜杳突然想起来宫里面那个大闹的夜晚。
她动完手其实不怎么高兴。
那种血气隐隐刺激她的神经,让她嗅不到刚刚出宫宴时候那阵清凉温柔丶贴在面颊上的风。
然后这沈苦的木质香也是突如其来出现。
一如现在混杂满室的檀香味道。
闻檀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外。
他并没有问姜杳在这里干什么,也没错过她那微微发红的眼眶。
他只是平静地错开眼睛。
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也像当时宫中那样晦涩难明说自己“赏月”一个表情。
“我来上香。”
姜杳也只是点了点头,让出了位置。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尔虞我诈唇枪舌剑,就是各怀心事短暂合作。
很少有这种满室静默的时候。
但他们确实谁都没作声。
姜杳的目光落在闻檀挺拔的肩背上。
年轻人拭净长指,点燃香火,跪在蒲团之上,叩拜一座没有名讳的牌位。
虔诚如叩拜神佛。
星火在他指尖明灭,转眼又被安放在香炉中。
好巧不巧,和刚刚那炷香共同立在一处。
像一对温柔安宁的眼睛。
姜杳和闻檀前后脚出了偏殿。
两个人默契地将那一段望在脑后,又恢覆了平时对话的语气。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这时候来这里?”
同时出声,又同时静默。
……哦,还没有恢覆。
不然不会出现这种冒冒失失的错误。
闻檀更僵硬一点,他有些手足无措似的,擡指蹭了蹭鼻子。
“皇帝的命令,来伏岭山剿匪。”
他蹙眉,“他们现在就在大相国寺附近,这里极其不安全,他们怎么这个时候带你来祈福?”
又不用等姜杳回答,闻檀自己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年轻人漂亮的眼眸露出嘲讽的神色来。
“说是给祖母祈福?是想趁乱对你动手……还是想干脆把你扔在乱军之中?”
“有可能,但说不通叫李老夫人的宝贝儿子来冒这个险。我想他们估计有别的计划。”
两个人神色自如,对答如流。
丝毫不觉得直呼“皇帝”和“宝贝儿子”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