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朱祁钰说:
“朕当今天下初定,平定内忧于艰难之时。尊奉祖训继大统,依照局势承继正统。朕虽讲亲情,但也不能给他超过亲王的身份。”
“皇位已久空,国无主君,万民无依靠。祖宗打下的江山、亿万百姓托付于朕,朕既应了天命,自然要肩挑起家国重担,维护这大明江山不坠。”
“所以大哥言行失当、有违纲纪、德行败坏、不讲情分,声名远扬、天下痛恨。即刻削其称号,降为夷王,遍示天下。”
朱祁钰刚说完这段话,就手一抬,将手中祭文引燃,松手抛出。火光照映着文字翻腾起落,最后落下之时早已成了纷纷灰烬。
这篇祭文实则并非出自朱祁钰亲笔,他是委托过程谦之人,请教过于谦草拟而成。
祭文一经念出,整个场面仿佛陷入了静默。这个决定已无转圜余地。
此刻,孙太后和钱皇后仰望高堂上威严坐定的朱祁钰,眼中只剩下绝望和心碎。
大明对外戚素有严格管控,国舅多半只有虚衔,难掌实权。况且时局早就不同从前——朱祁钰的皇帝之位,靠的不是太后的授意,也没有假托伪诏,而是群臣共议、民心所归的结果。
说得明白点,今天的太后一系,已经指挥不动这位朱祁钰了。
于谦神色凝重地看着皇位上的新主,深知这不仅仅是一次削封仪式,更是一场当面道义上的审判。
这不仅是对往事罪责的一次公开清算,而且也显现出皇上仁德之心,虽对礼部有所震动,但更是在保护一批前朝重臣不遭清算——朝臣心里都清清楚楚。
尽管如此,于谦面对这种场面,仍不觉微微苦笑一声,那些请削爵位的联名奏书,说到底不过是顺势推一把罢了。
他心底明白,新上位的皇帝,是个厚道、宽和之人。
在这个年月里,“老实”往往成了容易吃亏的代名词,有些事光靠他自己是没法做决定的,必须有人帮他一把才行。
这边的吴贤妃看着自己的儿子登上皇帝之位,神色沉静,眼先瞟了孙太后一眼,接着又默默低下头来。
礼成后,汪招娣走了过去,在钱皇后面前站定。虽然两人都穿着体面,但她们的命运已是截然不同。
“你是来笑我今日落魄的?”钱皇后昂首站立,没显出一点退让的意思。
汪招娣笑着摆摆手,说道:“大局已定,我夫君让我来问问,你打算是自己搬出去住,还是住在西宫呢?”
而朱祁钰知道,西宫是个晦气的地方,前朝那位景泰帝就是死在那里。
听到这话温和的问询,钱皇后蹙起眉头说道:“他既然把我废为了妃子,那我和以前不同了,日后也会和我的夫君一起安顿。”
说罢便转身想要离开。
“你不该这么看低我夫君,他的性格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一个小小藩王翻不起多大的浪。”
汪招娣依旧微笑,眼神中透出信任,显然对丈夫为人颇有信心。
这番话说出口,钱皇后脚步慢了,心生疑惑转头看去时,汪招娣早坐上车离去,只见车影依稀。
原来以为郕王登基之后,自己人生就快完了,只要朱祁镇死去,自己就得跟着陪葬。
但刚刚那番话,好像又给了她一点点变数的希望,心里一时又疑惑又有些盼头。
不过……
“夷王已经动摇不了皇上了?皇上还会怨我不成?”
想到这,不由得怔住了神。
自己这个丈夫真就这么让人不满,才会落到现在这个处境吗?
一想到那人在被俘之后居然还在惹事儿,她甚至觉得汪招娣说得有些道理。
太庙祭告完成之后,朱祁钰还没法马上回去,他得先去奉天殿下旨,还要颁布天下,大赦一批犯人。
关键之处得按老规矩来办,一步都缺不得。
等朱祁钰在后面歇着的时候,大臣都快集齐了,他还待在殿后等候。
到了时辰,文臣武将也都列队在殿前。
朱祁钰一边被太监兴安照顾着,端茶递水也没少,一边忍不住嘟囔说:
“这身衣裳真闷人。”
“皇上,马上就该上朝议事了。”
兴安在旁边劝了一句。
“哦。”
朱祁钰应了一声,索性闭上眼休息片刻。
等百官到位的音信传过来,兴安低声喊了一句:“皇上。”
“可以了,走吧。”朱祁钰睁眼站了起来。
“宣——百官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