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仲现在比范荣还要烦躁得多。引荐的中间人出现在现场,届时要担任聊天中的润滑剂,这很正常,但他不想待在这里。
可他又鬼使神差地跟在寺人身后沉默入座。
等秋仲想要出言告辞,好像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像被钉坐在原地,看着案上摆放的小食,出神。
时间缓慢走过,即便是在白天,灯中也摇曳着火苗。室内的自然光条件其实不太好,要靠灯火让空间更明亮些。
等待在最后一位重要角色赶到时停止。
赵昌走进来,看到那陌生的脸,笑了下,走入自己的座位,道:“好在没有让二位枯坐太久。我早已经在期待这次相见,今天一看果然气宇轩昂,不知道您所的擅长是什么?”
他没给范荣自我介绍加胡乱寒暄客套的机会,直接进入正题。这就是在问:你给我带了什么特别的意见来?
看上去很赶时间。
“我所擅长的事没有什么独特的,只是我有关乎秦国存亡的事情想要向您禀报,在此恳请您暂且屏退左右。”范荣的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突兀的回答不在预料之中,听起来更像是危言耸听。
但赵昌看得出来,这并不是谎言。
可能没那么真,但也算不上假。
他内心在思索。
关乎秦国存亡的事情……难道是发现了祸患的苗头,或者是别的什么,所以来提改革的建议了吗?
是哪里又有不好的预兆了吗?楚?越?商户?豪强?
听一听也无妨。
于是赵昌颔首同意。
这既是因为秋仲的好感刷得足够,也是因为对自己能力的充分信任。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结果,相信自己大脑观察收到的反馈。他尚且没有感受到需要戒备的异样。
这也算是他性格的微妙之处。“希望屏退左右”,由于是无伤大雅的小请求,赵昌现在心情又正好,所以不介意顺从。
如果换一个更独断专行、更叛逆的人,大概会给出“爱说就说,不说就滚”、“我就不同意,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反应。
见到他同意了,室内的几位“隐形人”们没有大喊大叫跳出来说不行,而是遵从他的想法,训练有素地悄然告退。
等到侍从离开,赵昌请教似的,询问:“现在您能否告知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
“回禀太子,是我在外游历,意外发现一个小物件,它上面带有……”范荣表情不可说,话语也渐渐息声。
充满遐想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是怕被看出不对。
不如故弄玄虚,当谜语人。
这样对方就能自己脑补出想要的答案,自己脑补就不会生出更多戒心了。
赵昌:哇哦,是那种刻着人造谶语一样的东西吗?
就是那个那个~
“嗯……拿来我看看。”赵昌沉思着。
他在想:
它与这个范荣有多少关联?具体有多大的可能性是“意外发现”?要不要把他扣押,顺藤摸瓜?直到找出背后的主使者,把他们连锅端。
是投诚吗?既然事先希望让外人离开,那就是不想把事情宣扬出去,他想要减小影响。嗯,更像是在投诚……
难道是他破坏了谁的计划?抓住他大概也很难找到真的策划人,但是还要再问一问……
在赵昌思索的时候,范荣听到命令,便起身,双手仍在袖中,微微垂首,离开坐席,缓步向前。
脚步轻如蜻蜓点水,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稳定,恭敬。
秋仲不禁屏住呼吸,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不,不是脚步,是他的心跳。
“咚。”“咚。”
一步。一步。
鼓血的耳朵从四面八方传来轰鸣。
看着范荣离主座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不要——!”
秋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看范荣要像计划那样拔出藏剑。这周围没有守卫,秦太子甚至没有带着任何武器。
室内只摆放着几案、屏风、铜灯、书卷……
那个人就坐在原地。
没有防备,垂目思考。
倘若范荣拔剑,在猝不及防之下,或许真的能够得手。虽然代价是他们两人也会被外面的侍卫冲进来杀死。
这没什么,自己来这里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