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遂并非眼瞎,他是真的对人有好感。别的不说,就之前拜托二公子的事情,希望他能帮忙让大王对楚官员手下留情,最终被办成了。
有这基础在,再配合上相谈甚欢时逐渐生成的滤镜,很难不让崔遂生出偏向。
可是二公子……唉……
崔遂离开之后,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做总是听从大王的公子,这样是不行的啊。
在当初和人深入聊天前,他觉得耳根子软是个好特质,现在他又觉得太听话也不好。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二公子更果决更独断一些呢?
崔遂看着天空,出神思索。
他自认不是一个好说客,也做不了能臣,更做不了宠臣。以他来看,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闲散着,做一些偶尔重要大部分时间不重要的事。
生活一日又一日重复,在重复中不知不觉走向衰老,普普通通地来,又普普通通地走,生与死都溅不起什么浪花,直到被最后一个记得自己的亲人遗忘。
我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个。
崔遂只是有些不忍心看着好人获得不好的结局。他也不知道这是从哪生出的怜悯之心。或许是之前被认真对待了吧。
如果二公子总是听从大王的话,如果二公子事事都被大王掌控,升落都随大王的心意,得失都在大王一念之间,将来会有多少永远安稳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可能会一无所有。
君主是不能以常理看待的,喜怒无常,上一句言笑晏晏,转脸又不念旧情。
将未来全部交到别人手上,而完全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这是过于危险的选择。
崔遂纠结着,他的眉头从没拧得那么紧过。
他想不出什么阴谋诡计,浮现在心中的只有一条路:向二公子暗示提醒。
但这么做是在挑拨父子关系,他怕自己这个外人多管闲事人微言轻,不仅说不通,反而被二公子疏远,甚至被大王知道,最后丢了性命。
脚步变得沉重,一步一步,像走失的人在徘徊。
崔遂终于做出决定,先回家安置好后事。
——
咸阳中惦记着公子昌的人一点也不少,崔遂等了大半个下午,总算见到人一面,这还算是好的。有人是想见面也预约不上。
“父亲……”简朱进来,催促自家那个得了老寒腿的爹,“您和二公子说了吗?”
平准令正在泡脚中,手上握着一卷书,抬头皱眉:“什么?没有。”
前几年下大雪的时候,他作为靶子,被生气的赵昌拎出来到雪里站了小半天,后来冬天腿脚就有些受不了寒。
简朱咬牙:“您怎么不去说呢?他把您埋到雪里,只年年送些药就行了吗?哎呀,快让他做些实事啊!”
安静舒适的泡脚时间,闯进来一个烦人的儿子,平准令不耐,攻击性直线上升,道:“他怎么没做实事?他做的事情你一件都没有听过吗?你当二公子像你一样闲?”
简朱难以置信:“我很闲吗?我四处搜集大小各种私卖的市价,这是很容易事情吗?现在又在收获作物,我每天还需要守着开仓入库,我很忙的,您不要污蔑我啊!”
“你想做的事情,就自己去说,我不会帮你的,你也不要用我的人情。”平准令眼皮都没动,垂头翻阅手上的书。
简朱如遭雷劈,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仓吏,不用您的关系,他怎么能注意到我啊。”
你太无情了吧!
“假如你连打动他的自信都没有,就算靠着丞相也会失败。”平准令道。
简朱嗫嚅,还是没说出话。
平准令眼神定在自己长子身上,说:“你不愿意向上做官,只守着粮仓过日,就是为了空闲出更多时间调查官卖粮背后的私下交易。这么多年下来,你把精力都投入到这件事里面。
“如果你认为应该试着放开买卖,那就拿出你努力多年的成果,去说服他。”
秦国为了保证战争用粮,一时坚持宽进严出政策,大量收购外国粮草,且不允许国内私下买卖粮食,只做官售。
简朱安静片刻,问:“您这么说,果然也是赞同我的吧?”
“……我的想法不重要。”平准令又开始低头看书。
他也不想赞同的,但谁让那年冬天之后,儿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没事就追着自己说一些观点、见解,总是想劝自己用这个“二公子欠的人情”去换一个政策的开始。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