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之前,我对咖啡的知识几乎是零。喝得最多的,大概就是m家k家n家的咖啡了。是因为你喜欢,我才学习有关咖啡的知识,学着怎么做出让你满意的手冲咖啡。”停一停,又说:“就像因为你的病,我会去看有关躁郁症的文献一样。”
采颖沉默了一会儿,问:“苏明明喜欢喝什么?”章弦辉看她一眼,“你对明明这么好奇,是个好现象啊。恨一个人是要花很多力气的,比爱一个人花的力气更多。”采颖“嘁”了一声,讽刺道:“你的力气要省着花?”章弦辉嗯了一声。爱苏明明不需要花力气,那是他生命的源动力。
“苏明明喜欢喝什么?”采颖坚持问。章弦辉只好答:“明前的龙井……”采颖打断说:“杭州人谁会不喜欢这个?”章弦辉接着说下去:“梨花酿的酒、玫瑰露、青梅汁、白开水、两块钱一瓶的酸梅汤、冰柠檬红茶、餐厅里免费的大麦茶、咖啡店各种口味咖啡、三炮台、啤酒、米酒、黄酒、葡萄酒……有什么喝什么,她不挑。现在整天对着电脑工作,为了护眼,我让她多吃猕猴桃和葡萄,吃饭时加一块南瓜或红薯,喝枸杞水泡菊花茶,补充叶黄素。”采颖冷笑说:“她倒是不嫌你话多话少。”章弦辉把咖啡喝完,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采颖终于问,“为什么一定是苏明明?世上那么多女人,你找谁不行,你偏要找苏明明。我很难不想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我一定要来看看,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就算苏明明假撇清,说她的世界不以我为中心,我也不会相信。”
章弦辉问:“你就这么恨她?还是恨我?”采颖摇头,“这不是我的问题,我只想听到我问题的答案。我现在的脑子不那么好使,你别让我头痛,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你一定要问,那我只能回答是宿命。虽然你听了会不高兴。”章弦辉说:“也许我和你相遇,只是为了让我和明明相识。不然万千人海里,我怎么找得到她?”采颖看他一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章弦辉不理她来自眼神的质问,继续说:“根据一百年前匈牙利作家弗里杰斯·卡林西的‘六度分隔理论’,一个人和另一个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六个人。而现在的社交软件和大数据计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为3.74人。”章弦辉坦然道:“我和明明之间,只隔了两个人。”
他看着眼前人行横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急急忙忙地要在这30秒钟里过完这条马路。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的机会有多少?每年的腊月,从初六开始,灵隐寺在全市各处设点,施粥超过三十万份,腊八那天在山门前领粥的就有几万人。那一年,是山门舍粥的最后一年,这几万人里就有他和苏明明。他们已经在同一时间到达了同一地点,但时机未到,也是枉然。如果他们相爱,注定要以这样的方式,那么就这样吧。
说话间到了采颖父母住的房子的楼下,章弦辉才刚把车停稳,采颖就跳下车,摸出香烟,弹出一支烟,点燃了深吸一口。章弦辉下车,打电话给采颖爸,说我们已经在楼下了,我就不上去了。采颖很好,吃过药了。采颖爸说我们马上下来。
采颖吐一口烟,带了几分不服气,吊儿郎当地说:“你看中她什么?”章弦辉忍耐地叹口气,劝道:“采颖,别说了。”采颖执意问:“你被她哪一点吸引?”章弦辉眼望空中,出了会儿神,低头笑了一下,说:“漂亮。”
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漂亮。那个下午,黄昏中的交警支队,陈设老旧的房间里有无数的灰尘在飞,空气是人多地方密闭空间特有的浑浊,但苏明明抬起头看向他的那一刹那,他觉得有一朵雪白的昙花在眼前绽开。啪一下打开花瓣,香氛四散,清新动人,他就此迷醉。
第二次是在栖霞岭的perch perk咖啡馆,明明坐在靠窗的座位前,身后是整面玻璃幕墙,外面是黑沉沉将要下雪的黄昏,明明转脸看他,雪白的脸霎时照亮那一面灰暗天空,像寒夜里一朵白梅盛开。
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的想象,为两人相爱打下宿命论的标签,但那天在他的房间里,苏明明用魔法打开荷花的那一瞬间,他又看到了那个景象。那是命中注定吧。
采颖这次没有嘲笑他,听他说出漂亮两个字,也陷入回忆。过了一会儿说:“我也问过严聪,问他为什么会和苏明明结婚,既然爱我,为什么不只爱我。严聪当时说,因为她漂亮。我说既然她那么漂亮,你为什么又回来找我?严聪说夙爱有前因,因为和我爱恨难消,就不死不休。他死了,爱随身灭。我又算什么?”她长吐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