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那些青少年的住址后,苏方琪先去了杨茹苹家。
杨茹苹尸体很快火化,连告别式都没办。
杨茹苹的母亲让苏方琪进门之后,就沉默了很久,苏方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确定自己把这些疑点告诉杨茹苹的母亲,会不会是一件好事?
杨茹苹的母亲很久以前就当作自己没有女儿了。
她跟后来丈夫生的小孩还不到两岁,还在客厅咿咿呀呀的玩,两个人对看无语,只有小孩子的声音带来一点热闹。
“我很抱歉。”
苏方琪开口道歉。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她陪了杨茹苹两年,最后却是这种结局,她很内疚。
甚至她自己都怀疑,她这样紧紧抓着薄弱的疑点不放,是不是因为罪恶感的缘故?
杨茹苹吸毒跟援交都不是第一次,而是无数次了。
“不用跟我道歉。”
杨茹苹的母亲摇头。杨茹苹不跟她姓,她叫张月。张月以前做酒店,嫁了新老公后,就在菜市场跟新老公一起卖猪肉,“我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子,我很清楚。”
过去两年的家访,这句话张月常常挂在嘴边。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地方奇怪。”
苏方琪忍不住开口。
“警察说,海洛因是很贵的毒品,杨茹苹不一定弄得到。”
“皮肉钱有什么买不到?”张月笑,眼底却没有笑意。
张月常常想,这不是一种报应,而是遗传。
她生下来的女儿长得好,也很快开始用外表赚钱,她其实也没有瞧不起女儿,毕竟她自己也是。但她最恨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常常找到家里来,嘻嘻哈哈的在外头,要女儿跟他们出去玩。
这让张月总是抬不起头来面对现任丈夫。
那种时候,她就会紧紧的抱着小儿子,小儿子跟姊姊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又是男生,必定不会走上这样的路。
“杨妈妈你听我说。”
“我老公姓陈。”
“??陈妈妈,杨茹苹原本下个月准备去学校念书。”
“那样的人,去了哪里都一样。”张月眉眼冷淡。
苏方琪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把无名火,她知道这样不对,违反她的所学,她应该陪伴、支持、同情,包括个案家属。
因为每个坠落的人都是没有被接住,不是他们本身的错,这个世界原本就充满漏洞,险象环生,人要落入危险,不是人的错。
但张月的态度让人愤恨。
张月作为一个母亲,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把称之为不得已的放弃,转嫁在女儿身上,让杨茹苹从头到尾都否认被继父性侵。
杨茹苹甚至说过,一但苏方琪讲出来,害她妈妈没地方住,她就得为此付出更大代价,她必须扛著更深、更沉重的家庭责任。她宁愿维持现状,让妈妈有个寄托,让她有机会逃。
可是杨茹苹死了。
不仅没有告别式,在这个家连临时灵堂都没有,如果人死后真的要在阳间飘荡七天,那她是不是连一碗脚尾饭都没有,她有衣服穿吗?她死的时候害怕吗?
她现在还害怕吗?
“你知道杨茹苹跟你丈夫之间的事情吗?”
苏方琪的话从喉间冲出来。
张月一僵。从她的神情看来,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但张月起身,踩著怒气的步伐,连在玩积木的小儿子都吓得嚎啕大哭,苏方琪没有办法,只好先抱起稚嫩的幼儿拍哄,直到张月拿著纸箱出来,里面乱七八糟堆著杨茹苹的衣服跟化妆品。
张月把纸箱摔在苏方琪面前。
“我很早以前就当作这个女儿死了。现在也是!”
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方琪抱起那堆纸箱,走出陈家大门,依稀还听得见张月哄幼儿的声音,但在声音以外,她似乎闻到了什么。
她回过头,客厅一角的佛桌燃起细细的烟雾,檀香的香气散开,笼罩著这个家,佛桌上一尊菩萨像垂眸看着世间,好像听见了这个家的哭声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苏方琪走到自己车上,把纸箱扔进去,因为用力过猛,摔落在后座,她片刻后才能冷静地从里面捡起一台数位相机。
相机档案内,是她未见过的杨茹苹。
杨茹苹素著脸,脸孔毫无妆彩痕迹,长年戴在耳朵上缤纷闪亮的耳环跟耳骨扣也全都取下来,她把头发别在耳后,独自趴在床上,穿著素净的白色上衣,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