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顿了顿,问:“老前辈,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解?“
“欲成大事,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眼下,抗蝗就是最大的大事。”
为帅者,当能取舍。敢决断。杨一清就是这样的帅才。
副手在骂天。其实,骂天是变相承认了眼下抗蝗之战的失败。
杨一清知道,他不能像陈老知县这般失去理智。因为他是这场仗的统帅。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今日,我杨一清要率民胜天!
杨一清抬起头,凝望着势如破竹的飞蝗,斩钉截铁的说:“事到如今,也只能牺牲洪洞县的八万百姓,保山西的百万乡亲了。”
第二条壕沟后,站着数千百姓。与前面的士兵们一样,他们的手中亦擎着火把。
一只蝗虫是不起眼的飞虫、孩童们的玩物。兆万计的蝗虫对百姓们来说,却是无法逃脱的梦魇,最令人恐惧的大灾。
这是除掉刘瑾的天赐良机。刘瑾的罪名,不应该是“激出叛乱”,而应是“参与谋反”。
士绅们的嘶吼响彻天地:“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玉皇大帝!佛祖观音!土地公!不管是哪路神仙,求你们赶紧显显灵吧!让蝗大仙收了神通吧!”
李东阳突然做起了和事佬:“禀皇上,臣以为宁夏地处偏远,军情传递缓慢也在情理之中。刘公公管着大明两京十三省,日理万机。偶有失察非诚心而为。”
延绵百里的大平原上,数万亩春麦灿若碧玉。
杨一清知道,眼前这个六十岁的老人,是一个心系百姓的好官。万顷良田的陷落,让他的心在滴血。
杨一清和陈老知县忙不迭的安置百姓,从相邻的几个县借调钱粮。八万百姓终于暂时有个了栖身之所
杨一清淹了洪洞县的麦田,却阻止了蝗灾向全晋蔓延。
绝望的陈老知县带着哭腔说:“完了。一切都完了。我花了六年时间,引永渠之水,灌溉洪洞县的荒地。”
两日之后,八万洪洞县百姓,全部被转移到了永渠南岸。
不多时,黑尘遮住了天空。朝阳无光,黑暗笼罩大地。
兆万只飞蝗啃食青苗的声音,汇成了一道地狱里的催命符。
壕沟后,五百名身着鸳鸯战袄的卫所军士兵笔直的挺立着。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火把。卫所军身后,又有第二条壕沟。壕沟内亦净是易燃之物。
黑尘离麦地越来越近。这支大军,是由数以兆万计的蝗虫组成的。
李东阳字正腔圆的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杨一清!”
陈老知县做官的时间,恐怕比杨一清的年龄还要长。
陈老知县提醒他:“第一道壕沟已经失守了。”
成化十三年,秋日。山西临汾府洪洞县。
又是惊心动魄的半个时辰。杨一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无心去制止跪在地上的士绅们近乎嘶吼般的祈祷。
今日,此地将有一场惊天骇地的大战。年轻的杨一清,是这场大战的统帅。他的敌人似乎是无法战胜的。因为敌人的名字叫做:天!
地方官们想要制止这些士绅。在杨一清这个抗灾专差大人面前,士绅们如此失仪,有失临汾地方的脸面。
待罪居京的杨一清躺在躺椅上,尚不知西北叛乱的事情。他在小憩做梦!
恍惚之间,他梦到了一段往事。
杨一清身边的几十名士绅轨倒了一片。他们磕着头,虔诚的祈祷着西方佛祖:“弥陀佛!大慈大悲的佛祖,请给我们临汾的乡亲一条活路吧!“
到那时,山西通省都将赤地千里!饿殍满地!
杨一清告诫自己:想做统帅,便要从大局着眼。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要谋全局,便要学会取与舍。人生如弈棋,有时候,舍卒保车是弈棋的制胜法门。
麦地的正北方,有一条宽十丈,长数里的壕沟。壕沟之中,填满了木柴、火油。
城西的一座四合院内。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杨一清叹了声:“唉。没办法了,开凿永渠,以水淹蝗吧!”
正德帝接话:“李东阳,你说谁适合做这个统帅?”
刘瑾还没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只是认为自己有失察之罪。他叩首道:“老奴有罪。老奴失察,还请皇上息怒。”
杨一清一觉醒来,伸了个懒腰。往事如烟,当年那个年轻的六品官儿,如今已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