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深秋,是天地间最壮阔也最肃杀的画卷。′q!u.k\a`n\s~h+u¨w?u′.+c,o^m*
无边无际的枯黄草浪一首翻滚到铅灰色的天际线,劲风如同无形的巨手,掠过空旷的原野,卷起干燥的草屑和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苍鹰在极高远的穹顶盘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这片沉寂中蕴藏着躁动的土地。
空气里弥漫着干草、牲畜粪便和某种金属铁锈混合的独特气息,那是属于草原的、带着粗粝质感的呼吸。
在这片广袤而略显荒凉的背景下,一支队伍正沉默而坚定地向着南方那道横亘在大地上的古老屏障——长城行进。
队伍的核心,是数百名彪悍的蒙古骑士。他们身着褪色的皮袍,头戴护耳的皮帽,风霜刻蚀的脸上带着疲惫、警惕,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骄傲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的复杂神情。
马匹的鬃毛在风中凌乱飞舞,鞍鞯上悬挂的弯刀和骨朵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队伍前方,簇拥着几面残破却依旧倔强挺立的旗帜,上面模糊的苍狼白鹿图案,诉说着他们曾经的身份——北元,大元帝国在漠北最后的余烬。
队伍最前方,并辔而行的是两位核心人物。左边是一位约莫三十许的蒙古贵族,身材魁梧如熊罴,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浓密的虬髯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桀骜、不甘与深沉的忧虑。他便是王保保(扩廓帖木儿)的长孙,如今这支北元残余力量的实际首领——孛儿只斤·巴图尔(意为“坚固”)。他身披一件磨损严重的镶铁皮甲,腰悬一柄镶嵌着黯淡宝石的金刀,那是他祖父王保保的佩刀,象征着家族最后的荣光与沉重的责任。
右边,则是一位与这粗犷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的女子。
阿剌海别吉。
她依旧穿着华朝宫廷赐予的、厚实保暖的锦缎宫装,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风帽边缘柔软的白狐毛衬得她面容愈发白皙沉静。与周围骑士的粗犷不同,她的坐姿挺拔而优雅,目光沉静地望向前方那道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巨龙脊背般蜿蜒起伏的灰色城墙——居庸关。寒风卷起她大氅的下摆,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她眉宇间那份历经风霜后的从容与坚定。她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是这片肃杀秋色中一抹温润而坚韧的色彩。
“公主,”巴图尔的声音粗嘎低沉,带着浓重的喉音,目光复杂地扫过阿剌海别吉沉静的侧脸,“前面就是汉人的城墙了。你说,那李默然…真会信守承诺?不会把我们骗进去,然后…”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凶光一闪而逝。他身后的几名心腹千户长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气氛瞬间紧绷。
阿剌海别吉并未立刻回答。
她轻轻勒住缰绳,坐下的骏马通灵般地停下脚步。
她抬起手,指向南方长城方向,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寒风的力量:“巴图尔台吉,你看那关城之上。”
巴图尔和众骑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居庸关雄伟的关楼上,在深秋略显暗淡的天光下,一面面巨大的、崭新的赤红色旗帜正迎风招展,如同燃烧的火焰!旗帜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气势磅礴的“华”字!而在关城两侧的山峦上,隐约可见无数旌旗林立,如同钢铁的丛林。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关墙垛口和两侧山头的制高点,反射着冰冷金属寒光的,赫然是一门门昂首向天的青铜火炮!粗大的炮口沉默地指向关外这片广袤的土地,无声地宣示着毁灭性的力量。
“那是什么?”一个年轻的蒙古骑士声音发颤地问道,他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金属造物。
“华朝的火炮。”阿剌海别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在滁州,在高邮,在太原…它们发出的‘天雷’,曾让察罕帖木儿的铁骑灰飞烟灭,让王保保大帅饮恨败走。巴图尔台吉,你以为陛下需要骗你入关吗?”她转过头,清澈的目光首视着巴图尔那双充满野性与挣扎的眼睛,“若陛下真有覆灭之心,何须诱你入瓮?只需在此处,甚至只需在百里之外,数十门此等利器齐鸣,我等…连同这片草场,皆化为齑粉矣。?鸿?特′小/说-王¢ +追/罪+辛¨章?节_”
巴图尔和他身后的骑士们,看着那些在秋阳下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炮口,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们不怕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勇士的归宿。
但面对这种超越理解、如同天罚般的毁灭力量,血肉之躯的勇气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空气中仿佛弥漫开无形的硝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