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的春天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冷。¨我¨地¨书/城* `芜·错·内¨容·李默然站在南门箭楼的阴影里，望着城下蜿蜒的领粥队伍，青黄的 脸 在惨淡的日头下像褪色的纸人。最前头的老汉举着豁口的陶碗，指节因为常年握锄而扭曲，碗沿磨得发亮，却只盛着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守城士兵背着的粮袋瘪得像只死老鼠，甲胄缝隙里塞着的干草随着脚步簌簌掉落 —— 这是郭子兴定下的法子，用干草冒充粮食，免得被百姓看出粮仓见底的窘迫。

“李先生，最后三百石糙米，真的只够三天了。” 赵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被绝望浸泡过的沙哑。他手里的账簿被汗水浸得发皱，墨迹晕染的数字像道催命符，“刚才去库房看，连发霉的谷糠都被抢光了，张师傅的婆娘抱着娃在粮库门口哭，说再没吃的，就把娃扔进护城河……”

李默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箭楼朽坏的木栏，裂缝里卡着的去年枯叶被碾成碎末。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公司楼下的超市，冷藏柜里码得整整齐齐的土豆，黄皮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堆成小山的模样在记忆里格外清晰。那东西耐旱、高产，适应性强得不像话，亩产抵得上五石糙米，若是能种出来，濠州这场能把人逼疯的粮荒，或许真能找到条活路。

“赵勇，” 他猛地转身，靴底碾过片卷曲的槐叶，脆响在寂静的箭楼里格外刺耳，“去把马姑娘和刘先生请到帅帐，还有，把库房最里头那袋‘宝贝’搬出来，小心点，别磕着碰着。”

*** 半个时辰后，帅帐里的空气冷得能结冰。郭子兴将空酒葫芦狠狠砸在案上，陶片西溅，其中一块擦着李默然的靴尖飞过去，在青砖地上弹起尖锐的响。“默然！你说的那劳什子‘土豆’，当真能顶粮食？” 老帅的山羊胡气得首抖，浑浊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莫不是拿老夫寻开心！”

李默然解开层层麻布包裹的口袋，十几个灰扑扑的块茎滚落在案上，表皮坑洼不平，布满细密的芽眼，像群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番薯。这是他穿越时塞进登山包的最后存货，原本想留着在这陌生时空偶尔解馋，没成想如今倒成了救命的稻草。

“元帅请看。” 他拿起个拳头大的土豆，在案角轻轻一磕，脆生生裂开，乳白的截面渗着清冽的汁水，“这东西学名叫马铃薯，俗称土豆，性子泼得很，沙地、坡地、甚至石头缝里都能扎根。三个月就能收获，亩产……” 李默然顿了顿，斟酌着词句，怕把这惊世骇俗的数字说出来吓着老帅，“至少能有三十石。”

“三十石？” 郭子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来，案上的《孙子兵法》被带得滑落在地，卷轴散开，正好盖住个滚到边缘的土豆，“你当老夫是三岁孩童？糙米亩产顶破天不过三石，这丑东西能顶十倍？我看你是饿昏了头！”

马秀英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起个最小的土豆，指尖轻轻划过粗糙的表皮，像抚摸刚出生的婴孩。她的青布裙裾沾着星星点点的粮仓尘土，那是今早清点库存时蹭上的 —— 库房里除了些结着蛛网的空麻袋，连能塞牙缝的谷糠都没剩下。“李先生，”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东西…… 当真能吃吗？我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地里长的块茎大多有毒，吃了会让人肚子疼得打滚……”

“能吃。” 李默然拿起块土豆，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咬下一大口，淀粉的生涩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股土腥气，“生着吃有点涩，煮熟了就粉面香甜，还能切片晒干储存，放半年都坏不了。去年在淮西逃难时，我见过流民靠这东西活了整整一冬。”

刘基捻着长髯，眯起的眼睛在土豆布满芽眼的表皮上转了两圈，忽然开口：“老夫游历西域时，似乎见过类似的作物，当地胡人叫它‘土芋’，只是那东西表皮带紫斑，形状更圆些。\飕*飕~暁*税+网_ `罪,新~蟑.结.埂+薪·哙+听向导说有毒，食之会心悸呕吐，胡人只敢挖来喂牲畜。”

“那是吃法不对。” 李默然的声音陡然提高，惊飞了帐外槐树上栖息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搅得人心烦，“发芽的部分确实含毒，挖出来削掉芽眼和表皮，煮熟透了，毒性自解。刘先生，您见的是不是表皮带紫斑，形状椭圆，切开后截面发蓝？”

刘基捋着胡须的手猛地一顿，眼睛亮得像两盏灯：“正是！李先生如何得知？那向导还说，误食者嘴唇会发麻，严重的会昏迷不醒！”

“我……” 李默然差点把 “百科全书” 西个字说出口，赶紧改口，“曾在一本西域杂记上见过记载，说这东西需经沸水三焯，去尽涩味方能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