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错了!胡部并非铁板一块,浑邪部与乌延部世代为仇,车师人与匈奴人更是势同水火。晚辈在边境放羊时,见过不少胡人部落因争夺草场自相残杀。若能利用他们的矛盾,许以厚利,让他们互相牵制,远比一味征讨省力。”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懿:“大人可知,去年冬天,因缺粮饿死的边军有多少?三百七十二人!他们中不少人是晚辈的乡邻,死时怀里还揣着未寄回家的家书。若能开互市,用丝绸换胡人的粮食,这些弟兄何至于饿死?”
陈懿被问得一窒,脸色阵红阵白。他何尝不知边军疾苦,只是自幼读圣贤书,深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胡部向来是敬而远之。
“再者,”倪风放缓语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晚辈所言的互市,并非在城中开设市集,而是在盐泽以东的断石滩设榷场,由守军严密看管。胡部只能在指定区域交易,不得入城。如此既能防间谍,又能通有无,岂不两全?我虽年纪尚小,却也知胡患久不可除,其根本原因在于胡人多善骑射,咱们打不赢,找不着,即使如冠军侯封狼居胥那般大胜,也是治标不治本,赢了战争,却也大伤民力。欲要彻底根除胡患,唯有以武威慑,以利安抚,以文化使其归服,三管齐下才行。大人久读经史,肯定比小人更为了解其中款曲。只是欠一个契机,如今乌延部就是这个契机呀大人!”
赵岳适时开口:“大人,子杰所言有理。乌延部若真心归顺,可为我军耳目,监视浑邪部动向。盐泽一战若能胜,既能震慑其他胡部,又能缴获粮草,实乃一举多得。”
陈懿沉默良久,目光落在那卷密信上,又看了看倪风脸上的坚毅,想起昨日收到的朝廷文书——上面只说“严防胡患”,却只字不提粮草补给。他长长叹了口气,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准”字,墨迹透过宣纸,洇出深深的印痕。
“子杰小郎,”陈懿将竹简推到倪风面前,“这是老夫的手令,你可持此去调遣五百守军,与赵将军同赴盐泽。若此战能胜,互市之事,老夫便奏请朝廷。”他看着倪风,眼神里多了几分期许,“只是你要记住,敦煌城的安危,全系于你一身。今日听你之谏言,吾心甚慰,我己年近花甲,敦煌郡的未来,还得看你们这一代啊”
倪风接过竹简,入手冰凉,却感觉有千斤重。他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晚辈定不辱使命!”
走出郡守府时,月己上中天。戈壁的风带着凉意吹来,倪风却觉得浑身燥热。他抬头望向城头的烽火台,那里的火把正熊熊燃烧,像一颗不屈的星辰。作为猎头,他习惯了在看似无解的僵局中找到突破口——而此刻,他知道自己己经撬开了一条缝隙。
“明日卯时,西校场点兵。”赵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赞许,“子杰,好好准备,这是你在敦煌军中的第一仗,也是敦煌的生死仗。”
倪风翻身上马,沙里飞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气风发,扬蹄嘶鸣一声。他勒转马头,对着赵岳拱手道:“将军放心,三日后,定让浑邪部有来无回!”
马蹄声渐远,消失在夜色中。赵岳站在郡守府门前,望着倪风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好个倪子杰,或许敦煌的转机,就在这少年身上。”
帐内,陈懿重新拿起《春秋》,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他看向窗外的月光,想起倪风说的那些饿死的边军,以及以武威慑,以利安抚,以文化影响同化这三策,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或许,圣贤书里的道理,到了这戈壁滩上,真的要变一变了。
而此刻的倪风,正策马奔向军营。他知道,盐泽一战只是开始,安抚流民、开辟互市、扩充兵力……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他心里不慌,作为穿越而来的猎头,他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寻找生机——而这片看似绝望的戈壁,在他眼里,早己布满了希望的种子。
沙里飞的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变革,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