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猴这话,看似无心,却恰好印证了秦昭“回来找簪子”的说法。
几乎就在瘦猴话音落下的同时,摘星阁内,一个离门口最近的倭国密使似乎想上前查看,刚一起身,脚下便“咔哒”一声轻响,仿佛踩到了什么硬物。
他疑惑地低头,弯腰从猩红地毯上捡起一物。
那是一支金簪,簪头精巧地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在灯火下折射出夺目的光。
“喂,花魁姑娘,”那倭人操着生硬的汉话,将簪子朝门外一递,“你掉的,是不是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那支金簪上。
秦昭猛地抬头,泪水还挂在腮边,眼中迸发出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惊喜光芒,声音都变了调:“是!是我的!谢谢爷!谢谢爷!”那份对财物的极度珍视,演绎得淋漓尽致。
张妈妈长长松了口气,立刻转向黄金面具,腰弯得更低,底气也足了几分:“爷,您看这……簪子都找着了,这丫头的清白算是洗清了吧?就是个贪财胆小的糊涂东西罢了!”
黄金面具后的目光,在那支被倭人捏在手中的金簪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扫过地上那个抖如筛糠、妆容狼藉、眼中只有失物复得狂喜的女人。
方才那一撞一跌的“蠢笨”,此刻这毫不作伪的“贪财”……似乎都在印证着她的“无害”。
阁内几个倭国密使看着秦昭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都忍不住发出几声嗤笑。
“看把这小美人儿吓的!”有人用倭语嘲弄道。
黄金面具沉默片刻。
那令人窒息的杀气终于缓缓收敛,如同毒蛇缩回了巢穴。
他最后冷冷地瞥了秦昭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如同驱赶秽物:“滚!”
这一个字,如同赦令。
张妈妈如蒙大赦,赶紧去扶秦昭:“还不快谢过爷!赶紧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秦昭挣扎着想要站起,双腿却如同煮烂的面条,刚起到一半又软软地跌坐下去,带着哭腔:“妈妈……我……我腿软……站不起来……”
阁内的嗤笑声更大了几分,充满了对弱者的鄙夷。
张妈妈没好气地咒骂了一句,只得用力架起秦昭的胳膊,半拖半扶地将她弄起来。
秦昭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张妈妈身上,双腿发颤,一步三摇,那副被彻底吓破胆、劫后余生又虚弱不堪的模样,毫无破绽。
黄金面具人漠然地看着她们相互搀扶着,踉跄地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
他转身,重新踏入摘星阁那扇厚重的门,金丝楠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再次隔绝了内里酝酿的风暴。
只是在门缝彻底闭合前,他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与自负的余怒:
“一个蠢货。”
回廊幽深,光影昏暗。
张妈妈扶着“虚弱”的秦昭,脚步沉重地走着,嘴里不住地低声数落:“……真是晦气!差点被你害死!回去给我好好拾掇拾掇,拍卖要是出了岔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昭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掩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她顺从地倚靠着张妈妈,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仿佛还未从惊吓中恢复。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那宽大的舞衣水袖里,她的右手正紧紧攥着袖内衬里。
藏着的正是她刚才借机靠近面具男的时候,拿到的城防图。
冰凉的触感烙印在指腹,也深深烙印进她的脑海。
一步,又一步,她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如同踏过刀锋,每一步都离身后的龙潭虎穴更远一步。
那黄金面具下冰冷的目光,倭人贪婪的私语,瘦猴阴鸷的窥探……无数碎片在脑中翻搅,最终都沉淀为袖中那一道无声的印记。
廊外,瘦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身影消失在另一条岔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