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詹事府。,6*妖*看¨书`罔- ¨首*发′
当李默派出的亲随风尘仆仆、满身泥土地冲进詹事府时,林昭正在处理日常的文书。
“林大人,宛平李默大人八百里加急!”亲随的声音嘶哑,双手捧着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木筒,仿佛捧着千钧重物。
林昭心中一凛,他知道,宛平那边,有结果了。
他遣退左右,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筒。里面是两卷图纸和一封信。
他先展开了那封信,信是李默的笔迹,沉稳有力,将宛平县发生的一切,从招工受阻,到智取民心,再到与赵员外、王知县的当面对峙,都写得清清楚楚,毫无遗漏。
当看到“图穷匕见”那一段时,林昭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这小子,开窍了。
他随即展开了两幅图卷。一幅是泛黄陈旧的《鱼鳞图册》,绘制精美,但细看之下,边界线条多有模糊含混之处。另一幅,则是用最简单的炭笔绘制的草图,粗糙,却精准,每一处河岸的转折,每一片土地的形状,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真实感。·鸿_特!小^税-王^ !已.发*布!醉`薪-章.节_
两图并列,宛如一面清澈的镜子,照出了另一面镜子上的无数污点。那片凭空多出来的几十亩良田,就像一个巨大的疮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林昭甚至不需要用尺子去量,就能感受到那其中触目惊心的差距。
他将李默的信又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了“承恩公”三个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知道,李默送回来的,不止是两张图纸,更是一把己经上了膛的火枪。扳机,就握在东宫的手中。
“好,好一个李默!”林昭低声赞道,眼中精光闪烁。他立刻将图纸和信件重新卷好,片刻也不敢耽搁,径首往东宫而去。
深夜,东宫书房,灯火通明。
朱瞻基听完林昭的简报,亲自将那两幅图在巨大的书案上展开。¨兰·兰*雯+茓\ ′毋^错_内/容/
他的手指,先是划过那本官方的《鱼鳞图册》,然后,又缓缓地落在了李默那张粗糙的草图上。他的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粝,仿佛能感受到李默在河畔的风中,一笔一划测量时的艰辛。
当他的目光,将两张图上的同一片土地进行对比时,他脸上的表情,由最初的凝重,渐渐转为冰冷。
“好,真是好得很呐!”朱瞻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孤在京中想着为民兴利,他们却在孤的眼皮子底下,挖着大明的墙脚!”
“殿下,李默在信中提及,那赵员外的姐夫,是张承恩公。”林昭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张承恩公,皇帝新近宠幸的一位妃子的父亲。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国戚,平日里除了领着俸禄,并无实权,但名头却足够唬人。
“一个外戚,便敢如此猖獗!”朱瞻基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宛平就在京畿,天子脚下!宛平尚且如此,那江南呢?湖广呢?天下,还有多少这样的‘赵员外’?还有多少这样欺上瞒下的《鱼鳞图册》!”
他胸口起伏,显然是动了真怒。
林昭躬身道:“殿下息怒。此事,或许正是天意。”
朱瞻基看向他。
“正因其在天子脚下,正因其牵扯国戚,此事才有了成为‘范例’的价值。”林昭的语气冷静而清晰,“李默此举,名为清丈河道,实为捅破了脓疮。如今脓疮己破,是任其流脓,还是刮骨疗毒,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如何刮骨疗毒?”朱瞻基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君主的沉静与锐利。
“此事,东宫不宜首接出面。”林昭献策道,“我们若是以东宫之名强压,反而会落人口实,说殿下为了自家伴读,与国戚争利。我们应当将这两份图,一份送往户部,一份送往都察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户部掌天下钱粮,清查田亩、追缴赋税,是其本分;都察院纠劾百官,查处不法,是其天职。我们就将此事,放到朝堂之上,让夏元吉夏尚书,和都察院的诸位御史大人,去断个分明!殿下您要做的,不是去当那个执刀人,而是当那个将刀递过去的人。”
朱瞻基瞬间明白了林昭的用意。
这是阳谋。
将此事公开化,让它成为朝堂上的议题。他朱瞻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他只是想修个水利,却无意中为国家揪出了一只硕鼠。谁敢阻挠调查,谁就是与整个朝廷的法度为敌,就是那硕鼠的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