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又在哪里?
他颓然滑坐在地,背靠着墙壁,任由掌心的鲜血染红衣襟。
窗外风雨如晦,雷声滚滚,仿佛天地也在为这荒谬的人间悲鸣。
恍惚间,耳边却响起那夜柳姨娘握着他的手,低声啜泣着说出的话:
“闲儿…我的儿…别怕…天塌下来…有姨娘在呢…咱们…咱们一家人。只要活着…活着就有盼头…就有法子…”
活着……就有盼头……就有法子……
林闲茫然地抬起满是血污的手,看着窗外被风雨摧残却依旧挺立的芭蕉残叶。
一股灼热的疑问,如同地火般在他死寂的心底翻腾起来:
在这即将彻底沉沦的黑暗里,他林闲,究竟该为什么而活?
林婉得知九皇子暴毙的消息时,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膝头摊着一本诗集,良久,一个字都不曾入眼。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手中的诗集滑落,“啪”地一声轻响,砸在地上。
九殿下…昨夜…薨了…急症……
急症?
她脸上己然不余一丝血色,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那样一个…一个如同初升旭日、带着蓬勃生气与温润光芒的人…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
他会在与林闲论道时,眼角余光悄悄掠过她所在的回廊;会在接过她递上的“玉芍糖”时,指尖微微停顿,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会在告辞时,脚步总会慢上半拍,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有一声叹息……
她懂。她怎么会不懂?
那目光盛着的情意,春水般盈动,夏云般缠绵,是秋山铺展的枫色,是雪地里一息温存的蝉。
可她每一次都选择了逃避。
她是残花败柳!是孙绍祖那个畜生蹂躏过的弃妇!是背负着“克夫”、“不祥”污名的女人!她的身体伤痕累累,她的灵魂早己支离破碎。
那样肮脏、那样不堪的自己,如何配得上那样皎洁如明月、前途似锦的九殿下?
每一次察觉到他目光中的暖意,她内心的冰寒与自厌就加深一分。
她刻意回避他的到访,借口身体不适;她在他面前永远低垂着眼帘,不敢承接那灼人的目光。
她以为这样推开他,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是对那份纯粹情意唯一的尊重。
可如今……他死了?
那个曾用那样温暖、那样小心翼翼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人……没了?
以一种如此突兀、如此蹊跷的方式,消失在这世间?
一股剧痛,狠狠烫在心尖!比孙绍祖的鞭子抽在身上更痛!比被家族抛弃时更痛!那是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悔恨和绝望!
她为什么要推开他?为什么连一丝微弱的回应都不敢给?为什么……为什么她活着,而他那样好的人,却死了?!
她猛地伸手探入怀中,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温润冰凉的物件——那枚被锦帕仔细包裹着的羊脂白玉兰耳坠。
她颤抖着将它捧在手心。
白玉雕琢的玉兰,莹润无瑕,花瓣舒展。
“呜……”
一声呜咽,终究是无法抑制。
她死死攥着那枚白玉兰耳坠,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这一夜,烛泪滴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