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文轩霍然转头,望向林闲,他看到对面那人低垂的眼睫下,似乎有水光一闪而逝,随即被强行压下。
柳文轩心头一震,他原以为林闲口中的“家”,或许是临山那个早己恩断义绝的林府,或许是如今京中那座御赐的“文华天成”府邸。
可此刻林闲眼中流露的,是隔着万丈红尘无法触及的悲凉。
柳文轩没有追问,他默默提起酒壶,将林闲面前空了大半的酒杯再次斟满。
他举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林闲的杯沿:“林兄,此心安处是吾乡。此刻,有酒,有景,有友……亦是归处。”
林闲闻言,抬起头,眼中的红意己强行褪去,他笑笑,端起那杯满溢的兰陵玉露,与柳文轩的酒杯重重一碰。
“说得好!”林闲道,“管他乡关何处!今日,有柳兄在旁,这望江楼头,便是吾乡!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柳文轩朗声应和。
江天阁里杯盏轻轻相碰,声音虽细,却也清清脆脆散入窗外的无边河声星影里去。
酒在粗瓷杯子里漾着,窗外浩浩荡荡的河水映着一城灯火,又揉进了半天里细碎的星光,这酒竟也浮光沉沉,显得比平日里要醇厚些。
两个影子靠着窗边举杯饮酒,那一点暖热顺着腔子下去,像点着了小小的一盏灯苗,温温和和地炙着,把长久以来飘在半空,那脚不沾地、心无所归的感觉,驱散开去,淡薄了。
白日里的思虑、明日的路途、不知何处的家乡……种种牵缠,此刻都沉甸甸地浸到了这杯盏之中,又随着这点微醺散进夜里去了——这带点糊涂的酣适,大约就是书上说的“清欢”吧。
至于明日如何,乡关何处,且都抛在这滚滚东流的河水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