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此人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目的也坦荡——就是来“学习”的。寒门子弟,骤登高位,有此上进之心,倒也寻常。
“探花郎言重了,”林闲端起茶盏,“林某不过尽本分,何敢言教?倒是探花郎殿试文章,清正端方,条理明晰,亦非俗流。”
傅云闻言,脸上笑意更盛,竟带了几分少年人的腼腆:“公子谬赞,愧不敢当!下官那点微末见识,哪敢在公子面前卖弄?倒是……”
他话锋一转,“听闻公子府上柳夫人与大小姐皆是雅人,下官家乡姑苏,别无长物,唯有些许女儿家或可解闷的乡土小玩意,几篓新采的洞庭碧螺春,几匣子拙荆手制的苏式茶点,还有几柄素面杭绸团扇,想着或许能入夫人与小姐的眼,便厚颜带来了。些许心意,绝无他意,万望公子莫要推辞,否则下官这脸皮,可真没处搁了。”
正说话间,柳姨娘扶着林婉的轮椅,由侍女推着,恰巧行经花厅外的回廊,想是去园中散心。
傅云眼尖,立刻起身,隔着敞开的雕花隔扇,遥遥地便是躬身一礼,朗声道:“下官傅云,见过柳夫人,林大小姐!冒昧登门,叨扰府上清幽了!”
柳姨娘见他眉目清明,举止温文,又如此知礼,脸上便带了笑:“傅大人快请起,折煞老身了。”
林婉在轮椅上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掠过傅云,落在他手边茶几上那几柄素雅的团扇和精巧的点心匣子上。
傅云顺势笑道:“夫人与大小姐这是要去赏荷?初夏新荷,最是清雅。下官家乡水网密布,此时莲叶田田,采莲女棹歌相和,倒也是一景。只可惜京中难闻那吴侬软语的采莲曲了。”
他语带怀念,又自然地指着点心匣子,“这是姑苏的松子玫瑰糕和薄荷方糕,甜而不腻,带着荷叶清香,最是消暑。夫人与小姐若得闲尝上一块,也算是下官为家乡‘扬名’了。”
一番话说得风趣又体贴,柳姨娘被他逗得笑意更深:“傅大人有心了。”
林婉虽未言语,唇角却也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淡弧度。
一幕幕都落在林闲眼中。傅云此人,心思灵巧,言语得体,既知进退,又懂得投其所好,连柳姨娘这般见惯了世情、林婉这般性子清冷的,都能被他三言两语引得开怀。
寒门出身,能有这份玲珑剔透,倒也难得。
“罢了,”林闲放下茶盏,对傅云道,“探花郎既有此心,林某便却之不恭了。府中园子尚可一观,若探花郎不弃,日后得闲,可常来坐坐,清茶一盏,闲谈几句,便是交流了。”
傅云闻言,眼里骤然亮起,立刻起身,深深一揖到底:“公子厚爱,傅云感激不尽!能得公子指点,实乃三生有幸!日后定当常来叨扰,聆听教诲!”
自此,傅云便成了“文华天成”府上的常客。
他来得并不频密,三五日一次,时辰也挑得极好,多在林闲处理完紧要公务的午后。
有时携一册新得的古籍残卷与林闲共赏,有时带来些市井流传的趣闻轶事,言语间不乏洞见与幽默,常惹得一旁侍立的林安或偶然路过的柳姨娘忍俊不禁。
论及朝局时政,他见解未必精深,却总能切中肯綮,且态度谦逊,每每以请教的口吻道:“公子以为此事根结何在?”“下官浅见,是否……?”从不咄咄逼人,更无攀附结党之态。
他待柳姨娘恭敬如长辈,每次来总不忘带些时新的瓜果或精巧却不奢靡的苏式小点,说是“给夫人尝个鲜”。
对林婉,他更是守礼周全,偶在园中遇见,必是远远站定,含笑问候,言谈间提及些江南风物、书画琴艺,点到即止,绝不令人生厌。
连性情沉静的林婉,偶尔听他讲些姑苏园林的巧妙布局,眼中也会流露出几分专注。
林安私下里曾对老金嘀咕:“这傅探花,倒真是个妙人儿,说话好听,办事也敞亮,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官儿强多了。”
老金抱着臂,靠着廊柱,半眯着眼,只含糊地“唔”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