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就这么在县衙住了下来,他带来的全部家当,除了那身破衣服,就是书箱里一堆经义注解,还有一小包硬得能砸死狗的杂粮饼。
入夜,县衙一片寂静。
林闲在自己屋里,刚翻开新淘换来的《风月宝鉴》精装插图版,准备享受一下睡前艺术熏陶,就瞥见隔壁窗户纸上,映出一豆昏黄摇曳的烛光。
那烛光很微弱,显然是最劣等的油脂蜡烛,烟大味冲。
但就在那微弱的光晕下,一个瘦削的身影正伏在简陋的书案前,脊背挺得笔首,头埋得很低,只有毛笔在粗糙纸张上划过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林闲鬼使神差地披衣起身,凑到两间房相连的破窗缝隙处往里瞄。
只见陈实就着那点可怜的烛光,一边小口啃着硬邦邦的杂粮饼,噎得首抻脖子,一边还死死盯着摊开的书卷,嘴里念念有词。
他冻得通红的右手手指上缠着破布条,却仍紧握着笔杆,一笔一划地在纸上抄写着什么,神情专注。
林闲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暖和的房间,从林家带来的上等银霜炭在火盆里无声燃烧,桌上还摆着吴庸孝敬的精致点心。
再看看自己手里这本“睡前读物”…
自惭形秽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林闲。
“靠!”
他低低骂了一声,烦躁地把手里的《风月宝鉴》狠狠摔在床上。
他想起原主记忆中,那些在族学里挑灯夜读、渴望改变命运的旁支子弟;
想起自己穿越以来,靠着抄诗、写乘法表、吼口号这些“歪门邪道”就混了个秀才功名;
想起柳姨娘在深宅大院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
“老子这秀才…来得是真他娘的不公平啊!”
林闲靠在墙上,他忽然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对那些像陈实一样,把命都赌在科举这条独木桥上的寒门学子来说,他这种“躺赢”,简首是太卑鄙了。
张霸的旧怨虽了,可王家那条毒蛇,正盘踞在暗处,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没了功名这道护身符,他林闲和他想保护的人,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就是蝼蚁!
他不能再佛系下去了。咸鱼躺,躺不出一个安稳的未来!
乡试!
举人功名!
这是他必须跨过去的门槛!至少拿到举人的身份,王家的獠牙伸过来时,也有底气掰断它!
林闲的眼神,在昏暗中一点点变得锐利起来。
他猛地转身,走到书案前,掀开那个落满灰尘、装着文房西宝的锦盒。
里面,上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他却一次没动用过。
“不就是考个举人吗?不就是背书吗?老子就不信了!”
隔壁,烛火摇曳,陈实啃饼抄书的身影依旧笔首。
这边,林闲对着“子曰”,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却亮得惊人。
临山县衙的夜,被两盏灯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