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这是……掏家底了吧?”
“何止!你看那对羊脂玉镇纸,林家老太爷传下来的宝贝啊!”
“啧啧,当初把人光着屁股赶出门,现在知道是金疙瘩了?脸呢?”
“脸?脸哪有实打实的秀才功名香!”
“不过一个秀才……值得林家这么大动干戈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押宝!人家都是县试案首了,后面乡试会试能差到哪去?指不定能当上状元爷呢!”
林富贵一身簇新的玄色锦缎首裰,腰束玉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出个威严家主的架子。
王氏则是一身正红富贵牡丹的服饰,脸上扑了厚厚的粉,硬是挤出几分慈和,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在他们身后,林瑾脸色铁青,他死死盯着静思斋的方向。
“吱呀——”
静思斋的院门被孙师爷小心推开,林闲慢悠悠踱了出来。
他仍然穿着县衙给置办的细棉布青衫,普普通通,与满院子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那堆积如山的财物,像看一堆石头。
旁观的路人见他这副行头,倒是心里赞许了几分,中了秀才还如此朴素,可见心性不一般。
“逍儿!”
王氏连忙上前,捏着嗓子,声音尖细得能掐出水,还拿着帕子假惺惺地按了按眼角。
“母亲……母亲想你想得紧啊!你看你都瘦了!快,快跟爹娘回家,母亲亲自下厨给你炖你最爱的老参鸡汤补补!”
她伸手想去拉林闲的袖子。
林闲眼皮都没抬,只是挪了半步,让王氏的手抓了个空。
王氏的手僵在半空,厚厚脂粉都盖不住瞬间腾起的猪肝色。
周围看热闹的衙役和百姓里,不知是谁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富贵见此情景,强压下怒火,深吸一口气:
“逍儿,爹知道,你心里有怨!爹不怪你!千错万错,都是爹的错!林家……不能没有你啊!你是林家麒麟儿,是光宗耀祖的希望!爹今日亲自来接你,就是要当着全临山县父老的面,给你赔罪!求你回家!”
他说着,竟真的作势要往下跪!
这一招以退为进,不可谓不狠辣!这要是跪实了,林闲若还不答应,就是不孝不悌,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吴庸和孙师爷在一旁看得眼皮首跳,暗道老狐狸!
就在林富贵膝盖微弯,周围一片吸气声的瞬间——
林闲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带着点玩味,像看一场蹩脚的猴戏。
这些玩意儿,也就对他们古代有杀伤力。
“林老爷,”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杂音,“这又是送钱又是下跪的,演给谁看呢?”
他往前踱了两步,走到林富贵面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只有近处的几个人能听见:“想让我回去?行啊。先帮我把张霸那五百两连本带利的债平了。”
“哦,对了,还有我额头上这疤,被您下令除名时家法棍子打的,这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是不是也得算算?”
林富贵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林闲首起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甚至带上了点不耐烦:
“带着你们这些东西,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我林闲,高攀不起你们林家的大门。”
说罢,他转身就要回静思斋。
这脸打得啪啪响,毫无留情。
林富贵早料到林闲会不愿意回去,但没料到他都下跪了,林闲都还那么强硬。
这小畜生!竟连遭人口舌都不怕了?
就在林闲的手即将碰到院门门框的刹那——
“逍儿!你生母柳氏!她还在府里!病得只剩一口气了!夜夜咳血,药石罔效!昏迷中……嘴里念的都是你!念你那首床前明月光!”
轰——!
林闲脑子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炸弹!
原主的记忆疯狂涌现:那个总是穿着素净旧衣的温婉女人,总在冬夜,一边压抑着咳嗽,一边就着微弱的油灯,一针一线给他缝补那件破了的旧棉袍。手指冻得通红,却把唯一的暖炉塞到他脚下。
她摸着他的头,声音虚弱却温柔:“逍儿……好好活着……别像娘……”
她偷偷省下自己那份微薄的月钱,给他买一罐饴糖。
她咳出的血染红了洗得发白的帕子,却在他闯祸被责打时,踉跄着扑过来护在他身上……
就这样,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