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的脸是模糊的,五官像是被匆忙捏出来的,唯有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洞,里面黑沉沉的,像是盛着千年的黑暗。
最前面那个俑,左手断了半截,断口处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是方才被撞碎的门板木渣。
它们动了。不是关节转动,而是整个身躯平移,脚不抬,膝盖不弯,就那么贴着地面滑过来,陶底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像是无数条蛇在爬行。
王老实想爬,可双腿像灌了铅。他看着那些陶俑围拢过来,阴影将他完全吞没。一只泥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冰凉坚硬,指甲缝里塞满了黄土。他闻到一股浓烈的土腥气,混着腐烂的草木味,还有...陶窑里的烟火气。
"不...不要..."他张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另一只泥手捂住了他的嘴,掌心粗糙,带着陶土特有的颗粒感。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喉咙往里灌,冰凉、黏稠,带着股腥甜——是湿土,还混着细小的陶片,刮得食道生疼。
视线开始模糊。王老实最后看到的,是那些陶俑空洞的眼窝。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细细小小的,像是...人的眼球,被黄土裹着,正在缓缓转动。
第二天清晨,接班的守陵人发现值班室的门开着。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地上积着层湿土,土堆里埋着个酒葫芦,葫芦口塞着团陶土。
陵门前的神道上,多了个新的镇陵俑。青灰色的陶身,穿着守陵人的服饰,手里攥着串钥匙。它的脸很模糊,只有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日出时分,梁山的风又起了。新俑的脚边,有几粒新鲜的牙,混在湿土里,白得刺眼。而那队夜里列队的陶俑,己经回到了原位,沉默地立在神道两侧,像是从未动过。只是它们的鞋底,都沾着些深褐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
山下的村民说,近来夜里总听见陵里有"咚咚"声,像是有人在列队行进。还有人说,看见过一队黑影从陵里出来,往长安的方向去了。
但这些话,守陵的人再也听不到了。王老实不见了,有人说他告老还乡了,有人说他掉进陪葬坑了。只有新来的年轻守陵人知道,陵东多了个新俑,那俑的眼睛里,偶尔会渗出湿土。
今夜的梁山,月色依旧带着土腥气。新俑站在神道旁,脖子微微转动,陶制的眼珠望向长安的方向。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从土里来,往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