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在体内无声地啃噬,而眼前这个女孩,是被另一种形式的“天妒”摧毁了与世界交流的桥梁。
终于,在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个破碎的、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她唇缝里挤了出来:
“奥……托……”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壁炉的柴火爆裂声盖过,带着长期不开口的干涩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怯懦。
仿佛说出这两个字,己经耗尽了她在绝望深渊里积攒的全部勇气。
奥托绷带覆盖下的面孔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逸尘能感觉到,那片死寂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一丝涟漪。
逸尘没有挪动脚步,保持着那两步的距离,像在守护某种脆弱易碎的边界。
他微微屈身,让自己视线的高度尽量与她平齐,尽管她看不见。
“奥托。”
逸尘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声音像清泉滑过鹅卵石,将那干涩的音节浸润出原本的质地。
“很好听的名字。”
这不是客套,【天启智性】让他瞬间捕捉到这个名字在古语中的重量与隐喻。
奥托的指尖在深色裙摆上蜷缩了一下,像是被这陌生的、纯粹的肯定惊扰。
逸尘的目光扫过她身边空无一物的角落,最终落在落地窗上流淌的、被彩绘玻璃分割变幻的光影上。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
“今天的阳光很好,”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缓。
“穿过东边那扇彩窗,落在地上,是很大一块……像融化的蓝宝石。西边那扇,是金红色的,像燃烧的火焰,但很温暖,不烫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捕捉空气中细微的波动,确认她是否在“听”。
奥托的身体姿态没有明显变化,但那份令人窒息的死寂,似乎淡薄了一点点。
她缠着绷带的头,似乎朝着他声音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偏了一度。
逸尘心中微动。
他继续描述,不再仅仅是光影。
“窗台外面,有一棵很大的橡树。叶子大部分是深绿色的,很厚实。风不大,但有几片叶子在动……最顶端那片,是金黄色的,在光里翻着跟头往下掉。掉得很慢。”
他顿了顿,补充道,
“它落在下面的玫瑰丛里了。红色的玫瑰,花瓣边缘有点卷曲了。”
他的描述细致入微,带着【天启智性】赋予的精准观察力,却又刻意滤去了所有贵族式的华丽辞藻,只留下最本真的色彩、形状和动态。
像在给一个从未见过世界的人,笨拙地拼凑着世界的碎片。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空气不再凝固得令人窒息。
奥托的嘴唇又嚅动了几下。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挣扎。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气音和不确定的词语,艰难地挤了出来:
“叶……子?”
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沙哑干涩,却像冰封的河面裂开第一道缝隙。
“嗯,叶子。”
逸尘立刻回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暖意,
“很多叶子,在树上,在地上。绿色,黄色,还有一点点棕色。”
他想了想,又指向更远的方向,尽管她看不见,
“更远的地方,能看到庄园的尖顶,灰色的石头,上面停着几只鸟。很小,飞起来很快,像……像扔出去的小石子。”
他试图用她能理解的东西去比喻。
“……小……石子?”
奥托重复着,声音里多了一丝困惑的波动。这个词似乎触动了她某种极其遥远的记忆。
“对。”
逸尘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见,立刻补充,
“扔出去,很快,划一条线,掉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
奥托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在脑海中艰难地构建着那些从未见过的景象。
树叶?阳光,蓝宝石?燃烧的火焰,却不烫人?飞翔的鸟,像扔出去的小石子?
这些比喻对她而言,如同天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颤的吸引力。
奥托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指腹的倒刺,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存在感。
“……你……”
她再次开口,比之前更加艰难,仿佛每个字都要从喉咙深处挖出来,带着砂砾般的摩擦感,
“……为……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