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着几个破碎的音节:“没了…全没了…三丫…我的三丫…” 声音嘶哑微弱,却像钝刀子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远处,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仰面朝天倒在路中央,胸膛被利器整个剖开,暗红发黑的内脏流了一地,引来几只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不远处徘徊,绿油油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尸体,却又忌惮着这群闯入的活人,发出低沉的呜咽。
“唔…啊…好疼…”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呻吟,从路边一堆半塌的土坯和茅草废墟里传来。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李承泽的脚步猛地一顿!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那堆散发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瓦砾缝隙里,隐约露出一只沾满黑灰和干涸血迹的手!那手指黢黑,微微蜷曲着,似乎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有人!还活着!
一股强烈的冲动瞬间涌上李承泽的心头!他想冲过去,想扒开那些沉重的土坯和烧焦的梁木!想看看那下面压着的,是孩子还是老人?想给他一口水喝!
然而,就在他脚步微动的刹那,一只缺了两指、却异常有力的大手,猛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量之大,如同铁钳,硬生生将他钉在了原地!
李承泽愕然回头,对上王五那双冰冷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王五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警告。
“哥…”小雨(小石头)也看到了那只废墟下的小手,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小手紧紧抓住李承泽的衣角,带着哭腔小声哀求,“哥…救…”
李承泽的心像被那只小手狠狠攥住了!他看看妹妹含泪的眼睛,又看看王五冰冷无波的眼神,再看向那只在废墟缝隙里微微抽搐、渐渐变得无力的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废墟上的寒气,瞬间浸透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灰烬,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再看那处废墟!他感觉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走!”老孙头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别回头!看了也白搭!救不了!乱兵刚过,指不定还在附近!想死就留下!”
队伍沉默着,如同行尸走肉般继续前行。老兵们的脸色比地上的灰烬还要难看。钱老黑脸上的刀疤扭曲着,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节发白。赵铁柱死死盯着路边一具被野狗撕咬掉半张脸的年轻妇人尸体,那妇人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只剩下一片刺目的暗红……赵铁柱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和恐惧!他想到了自己远在南方的妻儿!他猛地别过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李大眼低着头,脚步踉跄,几乎不敢再看路边的惨状。孙石头则如同失了魂,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跟着队伍挪动脚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连小雨(小石头),在最初的惊恐和哀求后,也渐渐沉默下来。她不再看那废墟下的手,不再看路边扭曲的尸体,只是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沾满灰烬的破鞋尖,拄着木拐,一瘸一拐地紧紧跟着哥哥。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曾经有过的惊恐、茫然、甚至泪水,此刻都如同被这浓重的死亡气息冻结、覆盖,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她小小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那颤抖,似乎己经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对这个世界无边绝望的无声控诉。
穿行在这片刚刚被战火和屠刀犁过的焦土上,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灰烬和尚未凝固的血泊里。呻吟声、哭泣声(来自废墟深处某个未被发现的角落)、野狗贪婪的啃噬声、苍蝇令人烦躁的嗡嗡声……交织成一曲比死寂更令人崩溃的死亡哀歌。空气中弥漫的焦臭、血腥、内脏的腥臊和排泄物的恶臭,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木拐点地的笃笃声,在死寂的废墟间回荡。每个人的眼神都失去了焦距,瞳孔深处映着焦黑的断壁、扭曲的尸体、凝固的血污……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映进去。震惊、愤怒、悲伤、恐惧……这些激烈的情绪,在极致的惨烈面前,仿佛都被瞬间抽干、碾碎,只留下一种沉重的、深入骨髓的麻木。
这就是乱兵过境。如同巨大的筛子,粗暴地筛过大地,留下的是无法言说的破碎与死寂。而他们这些侥幸从筛孔中漏下的蝼蚁,只能踏着同类的尸骸,带着满身的灰烬和麻木,继续爬向那同样烽烟弥漫、未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