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目一逃,残余的七八个乞丐更是斗志全无,发一声喊,连滚爬爬地跟着逃出客栈,连受伤同伴都顾不上拖走,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血腥。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堆余烬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伤者濒死的、破风箱般的喘息。
李承泽拄着铁刀,剧烈喘息着,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视线一片模糊。他感到手臂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正往外渗血。旁边一个老兵捂着肋下,指缝间有血渗出,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凶狠地扫视着门外黑暗。
王五站在院子中央,猎刀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刀尖一滴滴砸落在泥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他脸上溅满了血点,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冰冷沉静,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确认没有埋伏后,他才缓缓走到墙角。
小雨蜷缩在草堆最深处,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她的拐杖丢在一旁,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没有哭喊,没有尖叫,只有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刺耳。她那双曾经映着篝火、好奇学习写字的大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瞳孔放大,倒映着地上那滩迅速蔓延开来的、暗红色的血泊,以及血泊中一只微微抽搐、还握着半截木棍的断手。
“雨儿…雨儿别怕…哥在…”李承泽心痛如绞,踉跄着走过去想抱她。
“别碰她!”老刘头低喝一声,拦住了他。老兵脸上溅着血,沟壑纵横的皱纹里满是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凝重。“丫头吓着了,‘离魂症’!让她自己缓一缓,硬碰会出大事!”
王五沉默地走到一旁,他看了一眼缩在阴影里、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小雨,那只残缺的右手无意识地握紧了刀柄,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这帮天杀的‘采生折割’…”一个受伤的老兵咬着牙撕下衣襟包扎肋下的伤口,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扭曲,“比北边的蛮子还下作!蛮子杀人,好歹图个痛快!他们…他们是把人当牲口,零刀碎剐地活着折磨!就为了几个臭钱!”
老刘头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摸出锡酒壶灌了一大口劣酒,辛辣的液体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声音低沉沙哑,像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恐怖的噩梦:“‘三残抵一宝’…嘿,你们知道啥叫‘宝’吗?就是那些‘人狗’、‘人熊’!十个娃娃,用药烂皮,裹上刚剥下的热乎狗皮熊皮…活活烫死、疼死九个,才能活下来一个‘宝’!牵到街上,像个怪物…那丫头要是被掳去…”他没说下去,只是狠狠又灌了一口酒。
李承泽听得浑身发冷,胃里翻江倒海。他看向小雨,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颤抖似乎微弱了些,空洞的眼睛首勾勾盯着火光,仿佛那里面藏着吞噬一切的深渊。王五默默走到小雨身边不远处坐下,没有试图触碰她,只是用自己魁梧沉默的身躯,隔开了那片血腥狼藉,在她身侧投下一片相对安稳的阴影。
他抽出块还算干净的布,开始沉默而专注地擦拭猎刀上的血污。刀锋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血痂被一点点刮下,露出原本冰冷的金属色泽。那只断指的手,动作稳定而有力,仿佛擦拭武器本身,就是一种对抗这无边黑暗与血腥的仪式。
院子里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合着劣酒的辛辣和柴火的烟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诞气息。地上,几具乞丐的尸体渐渐冰冷,暗红的血液渗入泥土。断掉的手、破碎的肢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搏杀。老刘头带来的八人小队,两人挂了彩,一个手臂被划开,一个肋下挨了一棍,好在都不致命。此刻都沉默地包扎着伤口,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更深的凝重和警惕。赵阎罗跑了,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毒蛇。但毒蛇没死,只是缩回了黑暗的巢穴。这仇,结大了。
“这平阳镇…是待不住了。”老刘头将空了的酒壶重重顿在地上,声音斩钉截铁,“天一亮,城门一开就走!往南!一刻都不能停!”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小雨身上,闪过一丝痛惜。“那‘花子头’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罢休。等他们缓过气,纠集更多人手,或者勾结上这里的衙门口…咱们这点人,不够填的。”
李承泽默默点头,撕下衣襟,笨拙地缠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布条很快被血浸透。他看着火光映照下妹妹那张惨白失神的小脸,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疼又闷。王五擦完了刀,将猎刀缓缓归鞘。金属摩擦皮革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口,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寒风穿过破败的门洞,呜咽作响,如同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