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沉向地平线。它不再是温暖的橘红,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浓烈、令人心悸的**血色**!如同一个巨大的、溃烂流脓的**血痂**,死死地粘贴在西方的天幕上。惨红的光线泼洒下来,将荒野、枯树、官道、以及上面每一个仓皇奔逃的身影,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
李承泽拖着小雨,蹒跚而行。夕阳将他们渺小的身影拉得极长、极细、极扭曲,投射在布满车辙脚印的泥泞官道上,如同两个被命运钉死在血色大地上的、卑微的符号。每一步踏下,都在这片被血色浸染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模糊而沉重的印记。
他一边走,一边在死寂的冰冷中进行着最残酷的生存推演:
* **粮食与水:** 腰间的银钱在秩序崩坏后几乎成了废铁,荒野的草根树皮难以为继。必须尽快掌握更有效的捕猎或采集技能。
* **小雨的腿:** 这是最大的隐患。高烧虽退,但伤口持续溃烂流脓,恶臭难当。在无医无药的环境下,感染随时可能夺命。必须找到消炎的草药!他疯狂挖掘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蒲公英?车前草?
* **安全:** 乱兵、溃军、土匪、甚至饿疯了的流民…都是致命的威胁。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远离人群聚集点(如李家集那样的地方就是瘟疫和屠杀的温床),寻找更隐蔽的栖息地。夜晚的警戒如何安排?武器…他只有一根磨尖的木棍,远远不够!需要更锋利、更有威慑力的东西…
* **方向与信息:** 盲目南逃不是办法。需要了解更具体的情况。哪里的兵灾最烈?哪里可能还有残存的秩序或相对安稳的缝隙?那些南逃的溃兵或消息灵通的流民口中,或许能榨取出一点有用的碎片?但接触他们,同样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 **终极依靠:** 他摸了摸腰间,那里除了冰冷的银块,不到万不得己不能用这点银子了。
夕阳沉得更低了,只余下一抹残红,如同大地流尽最后一滴血。荒野的风骤然变得凄厉,卷起沙尘,抽打在脸上,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和无尽的苍凉。官道上的人影渐渐稀疏,隐入越来越浓的暮色。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从西面八方缓缓合拢,准备吞噬这片失去秩序的土地。
李承泽停下脚步,寻了一处背风的土坡凹陷。他小心翼翼地将小雨从担架上抱下来,用所有能找到的破布将她裹紧。篝火不敢生,怕引来觊觎。他只能将小雨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散寒冷。
小雨昏睡着,呼吸微弱。李承泽借着最后一丝天光,检查她腿上的伤。破布揭开,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伤口边缘的红肿并未消退,脓液依旧在渗出,在昏暗中显得更加狰狞。
他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衫布条,蘸着水囊里最后一点清水(来自那条救命的溪流),极其小心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脓污。动作轻柔,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冰冷。
“哥…”小雨在昏睡中呓语,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胳膊。
“睡吧,小雨,”李承泽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哥在。哥会…带你活下去。”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天空。那里,曾有一座象征着一切的皇城,如今只剩烽烟与血火。他又望向南方深沉的、未知的黑暗。前路漫漫,杀机西伏。
但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迷茫,没有了那种寻找依靠的软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寒潭。寒潭之下,是如同钢铁般淬炼过的生存意志,和一种为达目的不惜化身修罗的决绝。
为了背上这个唯一的亲人,他李承泽,可以也必须成为任何需要的样子。是隐匿于阴影的毒蛇,是守护巢穴的孤狼,甚至是…择人而噬的恶鬼!
夜风呜咽,如同万千亡魂的哭泣。在这片被旧王朝之血染红的、彻底陷入混乱的大地上,两个渺小如尘埃的身影,依偎在寒冷的土坡下。一个昏睡,一个醒着。醒着的那个,眼中燃烧着比夜色更幽深的火焰,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那将是一个没有王旗、只有杀戮与求生之道的、崭新而残酷的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