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切地在拥挤的官道上横冲首撞!车夫疯狂地挥舞着鞭子,抽打着挡路的流民。车窗的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张涂着脂粉、却因恐惧而扭曲的妇人脸庞,珠翠歪斜。车后跟着一群穿着破烂绸缎、跑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仆从。
“滚开!贱民!挡了夫人的车驾要你们狗命!”车夫嘶声力竭地吼叫着。
一个躲避不及的老者被马车撞倒在地,车轮碾过他的小腿,发出凄厉的惨嚎!马车却毫不停留,绝尘而去!
“龟儿子的!跑啥子跑嘛!天都塌了嗦!”一个推着沉重板车、操着浓重口音的干瘦汉子,望着远去的马车,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一种奇异的亢奋。
李承泽心中疑窦丛生。他拖着担架靠近那川音汉子,沙哑着嗓子问道:“这位大哥…前面…发生了何事?为何这些人如此惊慌?”
那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回头打量了一下李承泽和他背上病恹恹的小雨,眼神里带着同病相怜的悲悯,随即又涌上巨大的惊恐和一丝莫名的兴奋:
“啥子事?!天大的事!龟儿子的!你还不知道哇?!”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末日般的腔调,“**京城!京城完球了!**”
“啥?”李承泽如遭雷击,一时没反应过来。
“京城!大胤朝的皇城!被乱军打破了!”汉子唾沫横飞,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王旗都倒喽!皇帝老子是死是活都不晓得!那些穿金戴银的龟儿子,都在往南边没命地逃!说是北边几十万乱军杀过来喽!这天下…这天下彻底乱套喽!没得王法喽!”
轰隆!
李承泽只觉得脑子里一声炸响!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汉子那句“京城完球了!王旗倒了!”在耳边疯狂回荡!
皇城…陷落了?
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他和小雨一路南逃心中那点渺茫希望所系的都城…没了?
大胤王朝…亡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南方那片灰暗的天空。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真的有滚滚的浓烟升腾而起,与李家集那焚尸的烟柱不同,那是…**烽烟**!是战火燃烧的狼烟!
路上的景象瞬间在他眼中变了意味。那些疯狂逃窜的华丽马车,那些惊恐万状的仆从,那些麻木南迁的流民…这一切,不再是单纯的饥荒流徙,而是**旧秩序彻底崩溃**的狂潮!是乱世真正降临的序曲!
“没得王法喽…”川音汉子的喃喃自语,如同最后的注脚。
李承泽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背上小雨似乎也感受到了哥哥的剧震,小手紧紧抓住他破烂的衣襟,小声问:“哥…怎么了?”
怎么了?
天塌了。
他们一路挣扎求生所依赖的那个“朝廷”、那个“官府”、那个或许还存在赈济和秩序的幻象,随着皇城的陷落和王旗的倒下,彻底化为了齑粉!前路不再是寻找官府庇护,而是彻底陷入弱肉强食、兵匪横行、无主无法的**大乱之世**!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比荒河腐泥更令人窒息的绝望,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天地翻覆的茫然,瞬间淹没了李承泽。他看着路上汹涌的、充满惊惶的南逃人潮,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和妹妹,以及这路上每一个挣扎求活的人,都不过是这滔天乱世洪流中,最微不足道、也最易被碾碎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