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早己完成了“减负”。他丢弃了同样沉重的裤子和鞋子,只穿着一条被泥浆染得看不出颜色的平角内裤和一件紧贴身体的湿透T恤。
牛皮斜挎包(装着巴蓬的手机和关键证据)和手枪被他紧紧绑在身上,如同身体的一部分。
裸露的皮肤在冷风中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身体却前所未有的灵活。
他如同一道在泥水中穿梭的幽灵,每一次S型的转向都干净利落,利用茂密的水稻作为掩护,最大限度地避开后方扫来的光柱。
“跟上!S型!”
陆辞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穿透水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必须确保周周不迷失方向,不脱离战术规避的路线。
周周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在泥浆中扑腾、爬行。
冰冷刺骨,筋疲力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腥味。
她看着前方那个在泥水中起伏、如同不知疲倦的野兽般的身影,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跟上他!活下去!
她笨拙地模仿着陆辞的动作,努力划出歪歪扭扭的S型轨迹,每一次转向都几乎耗尽她残存的意志力。
追兵的声音和光柱就在他们刚刚翻越的那堵围墙附近徘徊、搜索。
手电光偶尔会扫过水田的边缘,照亮几株摇曳的水稻,但终究无法穿透这片广袤、黑暗、深不见底的泥泞沼泽。
摩托车的引擎声在田埂上徒劳地轰鸣,无法驶入这片吞噬一切的泥海。
时间在冰冷、窒息和无穷无尽的挣扎中缓慢流逝。
不知爬了多久,陆辞感觉自己的手臂和腰腹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哀鸣,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肺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身后的周周,喘息声己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强迫自己停下来,侧耳倾听。
后方,围墙那边的喧嚣似乎远了一些,手电光也变得更加散乱。
追兵大概认为他们不可能选择这片死亡泥沼作为逃亡路线,或者己经被这泥泞的陷阱困死。
引擎声开始转向更远处的道路。
危机暂时远离,但新的、更可怕的敌人悄然降临——极致的寒冷和透支的体力。
冰冷的泥水贪婪地吞噬着身体最后的热量,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
陆辞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地麻木、僵硬。
他回头,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看到周周趴在不远处的泥水里,身体微微起伏,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脸上、头发上糊满了泥浆,像一尊即将被泥沼吞没的雕塑。
不能停在这里!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冻死或者被泥沼吞噬!
陆辞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调转方向,朝着周周艰难地爬回去。泥水冰冷刺骨,每一次移动都如同在刀尖上挪动。
他爬到周周身边,伸手抓住她冰冷僵硬的手臂。
“起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能停……前面……有路……”
周周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冻得乌紫,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她似乎己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陆辞不再废话,用尽最后的力气,半拖半拽地将她从泥水里架起来。
两人互相搀扶着,如同两具刚从坟墓里爬出的泥塑,深一脚浅一脚,继续朝着水田深处,朝着小勐腊的方向,朝着那渺茫却唯一的生路,踉跄前行。
每一步,都陷得更深,都更加冰冷刺骨。东方的天际,那丝微弱的鱼肚白,似乎依旧遥不可及。
这片广袤、黑暗、吞噬一切的水田,成了他们逃亡路上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