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恤上,右胸口袋上方,一个用极细的针脚缝上去的、原本与布料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阿拉伯数字编号,在强光的首射下,竟清晰地凸现出来——那是他侦察兵身份的隐秘烙印,此刻暴露在狂欢的烈焰之下。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更明显了些,但那笑意在剧烈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无比空洞,如同戴着一副僵硬的面具。
瞳孔深处,映着漫天妖异的火雨,却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自然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廉价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角。
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橘黄的小火苗在烟花的明灭中显得格外微弱。他微微偏头,凑近火苗,深吸了一口。
辛辣劣质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痛和眩晕。
烟头的红光在陆辞指间明灭,劣质烟草的味道混入浓烈的硝烟。
他吐出一口绵长的烟雾,白色的烟气在漫天妖异的彩色光屑中扭曲、升腾,很快被撕扯得无影无踪。
那烟雾,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短暂地隔开了他脸上那副近乎完美的、属于“阿辞”的麻木笑容与眼底深处翻涌的寒流。
“漂亮!真他娘的漂亮!”
彪子粗嘎的笑声在震耳欲聋的烟花爆鸣中依旧清晰,他粗糙的手掌又一次重重拍在陆辞背上,力道大得让他几乎一个趔趄。
“陈强,好样的!这单成了,月底分红少不了你的!”
陆辞顺势微微躬身,脸上堆起受宠若惊的笑容,连声道:
“都是彪哥栽培,运气,运气好罢了。”
他巧妙地借着这股推力,身体侧转,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广场边缘。
那里,几个穿着同样迷彩制服的内保正粗暴地驱赶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人影,将他们赶向那栋被称为“周转仓库”的低矮水泥平房。
那些人,步履蹒跚,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们就是所谓的“淘汰品”——连续几个月榨不出丝毫业绩的“猪仔”,耗尽了园区最后一点耐心,即将被当作“活体货物”打包出售,送往下一个名为“KK园区”的血肉磨坊。十二个人。
陆辞的目光在那群佝偻的背影上只停留了不到半秒,便若无其事地移开,重新投向天空那场华丽的罪恶庆典。
最后一枚巨大的烟花在极高处轰然炸开,散成一朵覆盖了小半个天空的、妖艳的紫色菊花。
强光映照下,铁丝网的影子像无数道巨大的黑色疤痕,深深烙在下方每一张仰起的脸上。
光芒盛极而衰,瞬间熄灭,只留下更加浓郁的硝烟,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头顶。
广场上爆发出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掌声和口哨声。陈胖子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仿佛还在回味那五千万入账的滋味。
他大手一挥:
“散了散了!都回去干活!晚上加餐!”
人群如退潮般缓缓蠕动起来,带着烟花残影的麻木眼神重新投向各自工位的方向。
陆辞随着人流移动,指尖的香烟即将燃尽,灼热的温度烫着指腹。
他面无表情地将烟蒂在脚下粗糙的水泥地上碾熄,那一点微弱的红光彻底消失。
空气里只剩下呛人的硫磺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铁锈渗入骨髓的冰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