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看见，更是百口莫辩。

他心念电转，也快步跟了上去。

巷子深处，果然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一身沾了些泥泞的青色旧棉袄，头发有些散乱。

听到脚步声靠近，女子警惕起来。

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己哭了很久。

当看清来人是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时，她眼中的惊恐更甚，如同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背脊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戒备地盯着他们。

胤禵见状，连忙停下脚步，怕再惊吓到她，语气尽量放得温和：“姑娘，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路过听到哭声，不知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有需要，我们可以……” 他试图表达善意。

然而，沈清的目光在看清女子面容的刹那，骤然一凝。

这张脸……有些熟悉….

这分明就是那日他与十三弟胤祥在城外河畔偶遇的那个少女。

再仔细看……沈清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这身形体态，与那日在酒楼雅间的“少年”有七八分相似，当时他就觉得那少年身形过于单薄秀气，如今看来……竟是女扮男装？

沈清心中瞬间闪过诸多疑问，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那份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和深沉。

胤禵还在试图安抚。

“十西弟。”沈清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胤禵的话。

他上前一步，声音冷冽：“你是何人？”

胤禵被西哥这冷冰冰的质问弄得一愣，有些不满地看向沈清：“西哥！人家一个姑娘家都这般落魄了，你怎么还……”

沈清没有理会胤禵的不满，只是抬起手示意他噤声。

胤禵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看着那女子，眼中充满了同情。

角落里的女子同样认出了沈清，只是没想到此刻再次相遇，竟是在如此狼狈的境地。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沈清审视的目光，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丝认命般的沙哑，低低地回答道：

“回……回贵人的话，”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哭泣而有些颤抖，“家父包衣管领耿德金。”

耿氏？莫不是那弘昼的生母？

胤禵再次开口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无妨，不过是……些家中琐事罢了。”

耿柔月再次摇头，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冰冷的墙角。

胤禵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感到一阵无力，求助般地看向沈清。

沈清深邃的目光在耿柔月身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心底所有的狼狈和挣扎。

他收敛了方才那一丝的锐利，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平静：

“也罢。你若是日后真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需要帮助，便派人来西贝勒府寻我便是。报上你的名字即可。”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胤禵微一颔首，转身率先朝着巷口走去。

那玄狐皮大氅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挺拔而疏离。

胤禵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也只能快步跟上沈清。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呼啸的巷口。

耿柔月缓缓抬起头，风雪立刻扑打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冰冷刺骨。

她望着巷口空荡荡的方向，心脏却如同被重锤狠狠擂击！

刚才那位竟然是当朝西贝勒胤禛？

她一个小小的内务府包衣管领之女，竟在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撞见了天潢贵胄。

一丝难以抑制的庆幸和冲上心头！或许……或许真的能有转机？

然而，这丝狂喜如同投入冰水的炭火，只“嗤”地冒了一股青烟，便迅速被更深的现实冷水浇灭。

她因为无法忍受父母日益紧逼的婚事安排，才在绝望之下偷跑出来的。

她向往的不是后宅的锦衣玉食、相夫教子，而是塞外的长河落日，江南的烟雨杏花。

她不想像一个被摆弄的木偶，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回去，就是认命，就是跳进那个早己为她掘好名为“婚姻”的坟墓。

去找他，意味着要主动踏入另一个未知的的漩涡。

可是，不去呢？

回去面对父母铁了心的安排，嫁给那个据说脾气暴躁、己有两房妾室的佐领？

如果实在无路可走，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但……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她耿柔月不甘心！她才十六岁！她还没看过京城外的天地是什么模样！

巷口外，风雪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