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茄鲞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才看向宜修，眼中带着赞许的笑意：

“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清茶润了润喉，语气显得颇为随意，“今日见了十三弟妹，你瞧着……如何？”

宜修闻言，莞尔一笑，果然是为这事。

她略一沉吟，组织着语言：“回爷的话，十三弟妹……容貌气度自是不必说，德妃娘娘都赞不绝口的。只是……”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妾身瞧着，十三弟妹似乎……太过注重规矩礼数了些。”她回想起灵均那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尺量过般的姿态，那温婉却仿佛罩着层冰壳的笑容，那连说话都仿佛在背诵女诫的语气，“那些规矩，仿佛己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成了她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清晰起来，宜修自己都微微一愣。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腕上的玉镯。

曾几何时，她自己不也是这般？

在乌拉那拉府，在刚嫁入贝勒府的最初岁月里，她也是这般谨小慎微，一举一动都力求完美无瑕，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贝勒爷将府中中馈毫无保留地交托于她手中时的信任？

是他会在处理完冗长的公务后，特意来瑞昕居，只为和她随意说说话，听听她对府中琐事甚至朝中一些无关紧要传闻的看法时的尊重？

还是他会在她偶尔流露出疲惫或小性子时，那带着包容甚至欣赏的目光？

这改变发生得如此自然，以至于她此刻回想，竟有些记不清具体的转折点了。

沈清一首看着宜修，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恍惚和追忆。

他伸出手，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挥，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怎么了？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宜修猛地回神，对上贝勒爷带着关切和探究的眼神，心头微暖，忙笑道：“无妨，只是想起些旧事罢了。”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将话题拉回，“妾身瞧着，十三弟面上虽看着稳重规矩，可骨子里还是个爽首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性子。两人这般相处，怕是都憋闷得很。”

十三弟他….私下就是烟酒都来啊。

“嗯，”沈清赞同地点点头。

“你瞧得一点不错。十三弟今日在我那里，下棋都心不在焉，赖着不肯走，就是怕回去面对他那个死板的福晋。”

这话宜修可不敢接，接了那便是大大的逾矩了。

她只是抿唇笑了笑，端起茶盏掩饰性地小啜一口，目光温柔地看向沈清，等着他的下文。

沈清也没指望她对此发表意见，他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很自然地再次牵起宜修的手：“好了，膳也用过了。今日冷落了我的福晋，该好好补偿。”

他拉着宜修走到临窗的暖炕边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下，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身，动作亲昵而熟稔。

“你若有闲暇，不妨多请十三弟妹过府来坐坐。妯娌之间，多说说话，走动走动。顺便……”他侧头看着宜修，眼神带着深意，“也教教她，该如何与十三弟那样的性子相处。你如今这般，就很好。” 他轻轻拍了拍宜修的手背，言语间是全然的信任和肯定。

宜修心头一热，仿佛一股暖流淌过。

她明白沈清的意思。

他让她去引导灵均，不仅仅因为她是嫡福晋，更因为她曾经走过相似的路，懂得那份被规矩束缚的窒息，也体会过在信任与温情中逐渐舒展的释然。

“是，妾身明白了。”宜修依偎在沈清身侧，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眉眼弯弯：“妾身会尽力的。”

沈清满意地点点头，放松地靠在引枕上，随手拿起一本闲书翻看。

宜修也安静地靠着他，拿起未做完的针线。

烛光摇曳，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窗棂上，室内弥漫着一种无声却温馨的默契。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府里的琐事、孩子们的趣闻，偶尔相视一笑，空气中流淌着平淡却踏实的暖意。

温存的气氛一首持续到赵嬷嬷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