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庙前的香炉边,往里敬献了一炷香,再低头研究面前的罗盘,眉毛皱的能夹死苍蝇:“这卦象,什么也看不清啊,到底是个什么预兆……”
“夜半鬼敲门?”裴怀钧布衣宽袍,悠然走到庙前,似笑非笑道。
司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左脚绊右脚,惊吓到差点背过气去,一头栽倒在香炉里。
“东东东……”
司主跌倒在地,抬指哆嗦了半天,差点喊出“东君”时,正好对上了神仙不悦的眼睛。
司主也是老狐狸了,立刻会意,抬手指向天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红衣厉鬼的视线轻飘飘移开,司主擦拭额头,好歹是糊弄过去了。
仙人不愿暴露身份,他们要是叫破,那就是破坏顶头上司的计划,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原来这才是东君像。”
衣绛雪溜溜达达,钻进庙里,仰头瞧着正版东君像。
和那座荒野山庙里被幽冥鬼母窃夺的神像,几乎两模两样。
幽冥司里的这座,或许在雕刻上最还原,毕竟他们常年供奉东君,也是真的见过东君本尊。
神像的身形并不是威严肃穆的那一款,反而是襟袍潇洒,神情舒朗,更像是个纵横天下的剑仙。
他手持一把眼熟的剑,好似能斩尽世间不平。
衣绛雪轻轻飘起来,绕着神像转了一圈,越发迷茫:“总觉得哪里见过……”
死去的记忆在不断攻击他,他摇晃着脑袋,似乎要把那些蒙蒙的雾气晃掉。
裴怀钧跟在他身后,从容迈入东君庙,意味深长:“或许,小衣在前世见过他呢?”
“前世?”
衣绛雪按着眉心,露出挣扎痛苦的神情,眼神森然幽冷,“前世,我见过他——”
神像高大冰冷,在香烛光晕中投射幽曲的影子。
书生倚门而立,向庙宇里望去。
未曾善终的厉鬼仰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神像。
“我见过他,我见过他的。”
惊鸿流影的碎片,宛如刀锋割来,衣绛雪捂住头颅,后脑如针刺,无数重影从回忆之海浮现。
“我见过这把剑……”
厉鬼曲起为爪的五指,浓黑的眼睛抬起,红唇微微扬起,神情怪诞而妖异。
衣绛雪团起鬼体,在庙宇的蒲团上蜷缩着。
他抚摸着胸膛处,似乎还能感觉出冷铁的凉意:“这把剑,曾经穿过我的胸口,杀了我——”
裴怀钧的身形萧疏,深藏在阴影里。
小心地跟随在他身侧的司主,却见到仙人鬓发下遮蔽的笑容,正在渐渐扩大。
裴怀钧冷冷地侧头看向司主,“你退下。”
司主和司命无声地向他行礼,东君庙的大门吱嘎一声,渐渐合上。
“小衣,醒一醒。”
青衫书生缓步来到蒲团边,俯身,将红衣厉鬼从背后圈在怀里,手臂缠住他的腰身。
他的唇接近他的耳廓,垂眸诱哄,却是致命危险:“你若憎恨他,那就杀了他,无论他是谁。”
“是东君,或是别的人,是谁都好。”
“只要小衣想要杀他,就一定能做到,你有这样的天赋……以他的血为祭品。”
阴影下是仙人比鬼魅更疯癫三分的神情,语气却忧悒而轻缓:“谁说神仙不能杀呢?”
这样的言辞,简直是致命的引诱。
衣绛雪的眼瞳里似乎盛着混乱的光,视线挪移,看向那东君像手握的慈悲剑锋。
或许长生之后,曾经的剑仙,连剑都化作虚无。
“他的剑,很孤寂。”衣绛雪却说。
“……”
“被塑金身,供香火,万万人朝拜……”
衣绛雪偏过头,厉鬼看似澄澈明净的神情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空洞:“他好像并不喜欢。”
这一瞬间,裴怀钧那像是画上去的笑容,此时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