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竢小字,“愉安来了,阿桓歇下了?”
“歇下了。”李知竢答道,听李彰又问,“这么晚了,怎么到这儿来了?”李知竢接过宫人手中的茶,奉给李彰,认真回答道:“离开时见几位皇叔兴致正高,故来看看阿耶。”李彰接过李知竢手中的茶,狡黠笑了:“无碍,只喝了两壶,后面便让内侍将酒换成了水。”李知竢闻言,轻笑了下。一旁还有先前放在殿内的折子,李彰一手端着茶,一手抽了本折子递给李知竢:“瞧瞧吧。”折子上写的正是雪崩后续安排处理之事,李知竢打开大致浏览一遍,听李彰说:“老生常谈了,缺钱。”事发后沈桓拿着账本跑到东宫,私下里跟李知竢算了三遍,拍着胸脯保证国库充盈,拨下去的钱款是够用的,至于为什么哭穷,李彰和李知竢心里都有数。 李知竢看着随州刺史折子上的句句为难,言语间只道银子流水一样的流出去,就差直接将手伸到户部要钱,也难怪沈桓提起这事就冒火。想起前些日子的天灾,李彰叹了口气,“这次地动和雪崩的规模,堪比十四年前。”李知竢顺着李彰的话,回想起许多年前,还是祖父在位时的光景。祖父平庸,沉浸在盛世的光景里日渐挥霍,直到江南水患与蜀地地动接连发生,美好假象被处处拮据打破,先太子掌管着户部,增加税赋压迫百姓,一时间怨声载道。又因其为人暴虐,用狠戾手段镇压流民和闹事者,事情最后愈演愈烈。彼时李知竢母亲刚去世没多久,南方的烂摊子便被太子甩手扔给李彰这么一个无意政治,也没有威胁的皇弟,于是李知竢跟着李彰一道,四处辗转。他那时并不大,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到各州府无不被官员叩拜,呈到面前的是珍馐贵馔,美酒佳肴。他年纪虽小,但人早慧,跟着李彰一路,看的是百姓哀嚎,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只觉得那些官袍和笑容背后,是累累白骨。李彰牵着他的手说,愉安,你我生在皇家,吃穿皆来自于百姓,若只知享乐而不知为其分忧解难,与酒囊饭袋有何区别?那是李知竢第一次看到的,繁华长安以外的样子。李知竢合上折子,行了一礼:“年后儿臣会到随州,一清查贪官污吏,二监管灾后重建。”李知竢的话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李彰自然应下,再看向殿内挺拔清瘦的儿子,李彰忽然生出一丝遗憾来。李彰的二十几岁前,生长在没有灾乱的盛世里,也曾做过逍遥少年郎。但他的儿子却不同。幼时起跟着他东奔西跑,见遍了百姓疾苦。安稳下来后又成日里对着太傅和圣人言,早早帮他分担重担,自自己登基来,朝廷长年处于内忧外患,自己极少关心李知竢的成长,久而久之十几年过去,就这么一直到了现在。愉安是个顶聪敏的孩子,亦不用他费心,自幼就是皇子皇孙里最出类拔萃的,要比他这个做阿耶的更沉稳。李彰叹了口气,“现下各地已经稳定。过了年是你阿娘祭日,等一起祭拜过你阿娘,再动身也不迟。此外,你这些年鲜少有机会出长安,若无意外,解决完随州事后,可以沿途多巡查些州府,不必急着回来。”李知竢颔首。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李知竢不若自己,亦不像他阿娘,究其根本,倒是同李知竢的外祖父有三分像,是个寡言的近乎板正的性子,远不如年少倜傥过的李彰。存了和儿子多说几句话的心思,李彰语气里带了些揶揄:“愉安,你这样闷可不行,若是遇见心仪的娘子,连句好听的都不会说,可怎么娶新妇?”李知竢没想到阿耶提起这一茬,顿了顿,然后开口回答:“阿耶玩笑,儿臣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李彰虽年过四十,但身姿挺拔,他松了松肩膀,笑着说:“你姑母今日问,阿竢都二十一了,怎么还不娶新妇?我便问她,阿桓二十三了,怎么也不娶新妇?结果我和你姑母齐齐叹气,现在的小郎君,怎么都不急着娶妻生子了?愉安,长安城里就没有你心仪的小娘子?”李知竢一时默然。的确是没有的,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在东宫与大明宫间,阿耶从前虽甚少有空教诲自己,却也时刻督促自己不要沉溺于酒色,长成后每日面对的最多的就是折子和朝臣,并无心于男女情爱之事。他如今二十一岁,还未立太子妃,而自李彰原配妻子,被追封的皇后去世后,皇后与妃位皆空悬,上给父子俩催立新妃新后和太子妃的折子越来越多,李彰从前因着这事发过火,言官见其态度坚决,又早早立了太子,便将心思放在了李知竢身上。只是娶妻生子这种事与李知竢而言,却不是到了年纪,随便点个人回来就摆在太